不一會兒,岩人跺着腳回來了。
每一步走來,那頂天的個子都在縮小,直至十餘步遠時,堅硬的岩石脫落,跳出個七八歲孩童模樣的人。
“那少年天師跑了,都怪你!”小孩脆生生地罵。
憐月妩媚的狐狸眼微微瞪圓,模樣幾分乖覺:“跑了?”
“被個地鬼救走了!”小孩雙手負後,整張臉氣得鼓起。
方才若非本體在這嘲笑憐月,出了神,那地鬼有何能耐打過他的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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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爾隻覺臉頰細密的癢,她擡爪撓撓,摸到隻柔膩溫涼的手,頓時睜眼。
周圍觥籌交錯,笑語喧嘩,高闊的殿宇中心,彩紗輕飄的女子舞姿婀娜。
“醒了?”那隻手輕刮她臉頰,又揉了揉她細嫩的耳尖,輕輕一滑,垂在她後頸處。
千秋爾坐起身,貓爪踩上他膝蓋,她垂頭,瞅了瞅自己雪白的毛發,無聲歎息。
看來是那一擊傷了身,直接打出本體。
她沒看身後的人,仰頭觀察四周,誰料才擡起鼻尖,濃郁腥臭的血煞氣浪湧而來,自鼻腔刺入腦中。
“唔!”千秋爾忍不住幹嘔,猛地回頭,本能地将鼻尖藏入身後人的衣領。
蹭着他清玉似的鎖骨,那股惡臭終于淡了些。
就這憐月身上還算好,許是這麼久被關在葫蘆中沒空害人,他恢複成鬼身,也隻是自帶涼如晨霧的無味煞氣。
憐月低笑兩聲,微顫的胸腔連帶千秋爾鼻尖跟着輕動。
他摸摸她脖頸毛發,嗓音空靈且妖:“小冤家,這時投懷送抱着實晚了些,我還是要找你算賬的。”
千秋爾想了想,爪子拍拍他肩膀。
别說,這小子看着纖細風.騷,真正觸碰起來時,身子倒是屬于男子的挺括。
“幹嘛?”他狐狸眼微垂,瞥了眼她放在自己肩上的五瓣貓爪,沒忍住,輕捏了捏。
千秋爾眨眨眼,貓眼圓睜,語調輕柔:“憐月...”
“喊我幹嘛!”一道稚氣十足的聲音自後響起。
千秋爾微怔,扭頭望去。
這宴會上方,首座是個七八歲孩童模樣的鬼,正端着碗猩紅的酒,豎眉看來。
“哈哈哈哈...”
四目相對,一道嬌俏懶散的笑聲響起。
“好啊!”那小孩怒放酒碗,濺起桌面點點朱紅,他拍桌喊道,“桃伯桃,又在外面壞我名聲是吧!”
“三哥此言差矣,您那名聲還有敗壞餘地嗎?”桃伯桃捏起花團錦簇的袖口,輕掩嘴角,狐狸眼滴溜溜轉動。
這家夥,風情與天真,矛盾和諧,相得益彰。
“你這臭毛病,打小就如此,還不改改!”裴憐月吼道。
桃伯桃聽這指責,雙眼輕眯,眉心微拱,像隻偷腥的小狐狸,笑得滿足而狡黠:“嗯,嗯,三哥教訓的是啦。”
裴憐月冷哼一聲,不再理他。
千秋爾呆滞眨眼,還沒從這名字的交換中緩過神。
“恭賀聖子歸位!”這時,身側傳來水盈盈的一聲喊。
隻見個身子曼妙的女子款款而來,柔弱無骨攀在桃伯桃肩上,酒盞中水液猩紅,她稍歪頭,舉杯。
桃伯桃微微一笑。
這笑容甚至比這女子還要妩媚幾分,令那女鬼一時看得有些晃了神。
“多謝。”桃伯桃擡颌,與她輕輕碰杯。
女子掩唇一笑,忽地驚呼:“呀,這是聖子新收的妖寵嗎?啊,人家也好想做聖子的愛寵。”
“乖,那你投胎去,下輩子也做隻貓妖。”他含笑低眉,凝望整張臉埋在他衣領的小貓,擡起千秋爾的臉,轉給那女子看,“記得就要長這樣的臉。”
于是,千秋爾因為厭惡血煞氣而緊皺的五官,完全暴露女子眼前。
那女子怔了怔,咯咯笑:“聖子真會說笑。”
眼見千秋爾渾身隐隐發顫,脖頸後仰,桃伯桃擡手道:“好了,你退下吧。”
待女子離去後,桃伯桃捧起她下颌,笑問:“怎麼,吃味了?”
“血煞氣太重!”千秋爾咬牙道,還想再說,肚子卻發出清悶幾聲叫。
桃伯桃自然是知曉的,這麼問隻為看她氣惱,他笑笑:“不吃味,吃飯!”
說着,一推她腦袋,朝向桌案。
千秋爾回頭一瞧,滿桌的眼珠,脾髒,殘肢血骨,登時脖頸一仰,向後倒去。
桃伯桃悶聲低笑,偏偏面上還是憂切,拍着懷中半昏的白貓,着急道:“怎麼了,怎麼了,餓暈了不成,來,小爺好心,小爺來喂你!”
這話将千秋爾吓得立刻坐起身,沖他喊:“你們鬼族的食物可否出人意料點?還真是這些惡心的東西。”
“大哥别說二哥,你們妖族又好到哪去?”桃伯桃咬住一截發絲,拍了下她腦瓜,“沒與人族交好前,不也是茹毛飲血的?”
千秋爾挨了一下,立刻貓爪子抱頭,怨怪地看他。
桃伯桃瞧她這模樣,又笑起來,揉揉她下颌:“好啦,我平日也不吃這些,但鬼域封印千年有餘,飲食封閉,多數都是這些了。”
說話間,喚來一小侍,吩咐去準備人界食物。
“我們不在這吃。”他低下頭,綿密的吐息散在她耳畔,悄悄話一般,“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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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靜更闌。
八仙桌前,千秋爾坐在疊高的椅子上,面前是各色精緻菜肴,她兩爪扒着桌面,低頭啃吃。雪白蓬松的脖頸上,還被桃伯桃系了塊鵝黃色口水巾。
搞完這些,他便去洗浴泡澡,留千秋爾一隻貓享用美食。
屋内一時寂靜無比,隻有小貓吃肉的細碎響動。
就是這時,門縫下一條如水的漆黑影子漫進來,貼着千秋爾身後的壁櫃逐漸立起,拟出朦胧人形。
下一刻,他擡手,五指抓向前方悠然吃食的白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