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年前。”
“哎呦,那她走時,你可還是個幼崽啊。”
“嗯。”千秋爾點點頭,口叼桂花糕,忽地坐起身。
“作甚?”桃伯桃維持按摩動作,雙手懸于空中。
千秋爾掀開窗簾,見外面是寥無人煙的平原,吩咐道:“找個地方停下,我得把他們放走。”
她指指鈴铛,“這裡面不能關人太久。”
“我幫你,你給我何種好處?”桃伯桃側身躺倒,支着頭笑問。
千秋爾倦怠的臉立刻嘿然一笑,求人時就是有好臉色,嗲着聲音甜甜問:“你想要什麼呀?小的如今是您的俘虜,隻怕沒甚可給您的。”
“就,”桃伯桃卷起一截長發,放于唇前吹了吹,“把我方才對你所做,還我一遍就是。”
千秋爾打個響指,迎着他笑盈盈的目光走去,将他的頭放到自己臂彎,抱着他,甜蜜蜜問:“想吃什麼呀?”
桃伯桃以袖掩唇,笑了好一陣,那雙狐狸眼亮晶晶,直直盯來,濃情得簡直要膩死人。
他伸手,指骨分明,随意點了個桂花糕。
千秋爾笑眯眯捏起,喂他服下。
但伺候的動作沒他細緻,不等人咀嚼便整個塞進他嫣紅小嘴裡,渣滓落嘴邊也不理會,還偷偷将髒污的手蹭美人身上。
偏偏桃伯桃雙眼彎彎,除了最初不舒服的“唔”一聲,全程都甜笑回應。
千秋爾低頭問:“小冤家,還想吃哪個呀?”
桃伯桃這下笑得雙肩發顫,舔了舔嘴角殘渣,那紅舌滑過嘴角,一線妩媚。
“酪鵝肉。”他微微噘嘴,語氣很是嬌懶。
千秋爾颔首,執筷夾來。
桃伯桃眯眼咀嚼,狐狸眼幽深,凝望她面容。千秋爾垂頭,好似沒看見他有些審視的目光,撫摸他面頰,柔聲道:“你乖啦,不哭啦。”
他彎唇,嘴角笑意愈深,點頭:“嗯!”
“我再給你按摩,好不好?”
桃伯桃哈哈笑出聲,坐起身向後倚着她,伸出左臂。
千秋爾草率揉捏着,問:“你這眉心墜怪俊俏的,何處得來啊?”
他身體僵硬一下,唇畔笑意淡去,低聲道:“我娘親的遺物。”
千秋爾又問:“咱娘啥時候去世的?”
桃伯桃垂頸,半邊臉被馬尾遮住,豔麗的眉眼蒙了層陰翳,語氣陳述:“兩百年前。”
“...哎呦,那她去世時,你可還是個幼崽啊。”千秋爾吊兒郎當道。
天鬼四百歲成年,他今年正好四百。
桃伯桃睫毛黯然低垂,喉結滑動兩下,悶聲道:“嗯...”
千秋爾松開手,語氣歡快:“好啦,一套服務全部完成,現在你要...”
桃伯桃猛地轉身,大力抱住她,低嗚着将臉一個勁探去她脖頸,哽咽:“你把我弄哭了。”
千秋爾感到頸項處淌落的濕熱淚水,撓撓頭:“那我咋辦呢?是你讓我如此的呀。”
桃伯桃吸吸鼻子,仰起臉,濕漉漉的狐狸眼瞧她,鼻音稚氣,口吻認真:“你得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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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鈴铛内空間漆黑,衆人手捏取光符,澄黃的光亮照出小片天地。
有人驚惶問:“這妖怪怎麼還不放我們出去,莫非真跟那惡鬼一夥的呀?”
“桃伯桃不是惡鬼!”人群中,一道甘脆女聲響亮。
衆人循聲看去。
尹雪曼抱膝坐在角落,指尖符紙曳動暖光,浮躍在她深邃妍麗的面容上。
她眼窩深,眼尾長,很有些異域風情,然眉宇間亦存幾分英氣。
“桃伯桃...誰啊?”衆人不過途經此處遭襲,性命攸關之際,哪有心思去記隻鬼的名字。
尹雪曼羞澀地斂下眼角,咬了咬唇,聲音輕下去:“正是方才救了我們的鬼族啊。”
“根本沒有鬼族相救啊,是隻小妖怪為我們接好殘肢...”
“不,就是桃伯桃!”
尹雪曼答話時,全程也沒看說話者,隻将臉擡起,對着虛空擲地有聲。
不容辯駁。
鈴铛内一時陷入寂靜,不少微妙的眼神向她打量去。
然而尹雪曼是根本不察覺這些打量的,她歪頭,臉頰貼向手臂,眸光恍惚而溫柔,嘴角噙笑。
她還在想那人。
初見時,她方被鬼族俘虜,骨寒毛豎,抖如篩糠地被從地牢押進寝卧。
一腳踏入時,甜幽幽花香撲鼻。
走至裡間,隻見軟紗床帳内,男人白皙清瘦的手臂橫過華麗錦被,臂彎中有張模糊的女子面龐。
後來,她被押上前,逼近床畔時,清楚看見了他。
那是張...多麼風華絕代的臉啊。
豔美絕倫,靡顔膩理,眉梢懶懶垂着惺忪睡意,天然的純潔氣息,極緻地與他妖冶面龐反差,卻又于淡淡曦光裡,這般相得益彰。
...可謂人間尤物。
以至于,後來有人折斷她手臂,她甚至沒覺着痛,仍沉浸在美的震懾中。
呆呆地,隻顧着注視他。
直到他目光看來,對着她,輕輕莞爾一笑。尹雪曼霎時心下轟然。
所以。
他臂彎中那張模糊的臉,到底。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