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一日去了成衣坊,又到戲樓,自己玩得挺自在啊。”桃伯桃靠坐圈椅,單手支着頭,居高臨下望過來。
見她不說話,他漂亮的眉頭輕蹙,抓起桌上的小雛菊腰包,掏出數不清的瓶瓶罐罐,嘀咕道:“這全是藥啊,一件新衣也沒,你幹嘛去了?”
那腰包正是千秋爾的,這類儲物法器,高修為者皆可強行破開禁制察看。
千秋爾垂頭立在桌前,盯腳尖:“我...我就逛逛吃吃,其他東西不買的...我不亂花錢...”
說着,悄悄掀眼。
面前人那雙狐狸眼危險地眯了眯,直勾勾盯她。
千秋爾驚呼一聲,又低下頭,睫毛顫亂,雙手絞扭,好像真被他驚到了。
她拿捏這造作之态,有意示弱給他,但心底卻靜靜飄過個念想:短短數日不見,桃伯桃身上的氣息似乎強了些。
莫非修為恢複了?
——她卻也看不出此人修為品級。
屋内寂靜片刻,桃伯桃沒接她這茬,語氣僵硬問:“手上扳指是何物。”
他可還記得,在戲樓尋到她那刻,她下意識摁了下扳指。而上次就是這扳指,一招轟碎三哥裴憐月的岩人。
——她竟然起了哪怕一瞬的心思,用這對付他?!
千秋爾嗫喏道:“是我阿兄給的生辰禮...”
且不說這扳指能否對付修為莫測的桃伯桃,隻那滿樓的凡人百姓在,也不可冒然使用。
“阿兄?”桃伯桃笑了下,似乎想到好玩的事,脊骨向後一抵,靠上圈椅,慢條斯理開口,“你阿兄叫什麼名?”
千秋爾直覺他有古怪,便笑嘻嘻裝傻:“為何問這個呀?”
桃伯桃疊腿坐着,蘇梅色長衫流雲般滑過膝蓋,滿身的閑雅風流。
他擡手祭出華光滿盈的山河盤,法寶上方細小金沙飄飄,讓他這麼個嬌媚漂亮的人托在掌心,更是别有韻緻。
“快說。”他蹙眉低喝,翡翠眉心墜輕晃了下。
千秋爾打量他手中奇怪的金盤,她可沒見過這種法寶,不知其用,便更是三緘其口,張嘴嗯嗯,欲言又止。
“休想騙我。”他的音色極好,空靈又華麗,懶洋洋開腔透出讓人心尖發軟的嬌。
千秋爾時常腹诽:這家夥人比花嬌,還總愛自稱小爺,哪裡像了?
桃伯桃不知她心中所想,當下叼住一截烏發,眼波流轉,指尖敲打山河盤,“小爺我修為恢複,第一時間向山河盤問了你,你猜猜,它給我何種答複啊?”
千秋爾看着他。
他盈盈一笑,擡指推兩道靈光進山河盤。這一施術,空中洩露一絲強大氣息,更讓千秋爾确認,他果真恢複修為。
隻見山河盤上方浮現一行由金沙組成的燦字:【靈貓成仙,千秋一妖。】
“小冤家,你身份還不小呢,鼎鼎大名的妖道成仙第一貓啊!”桃伯桃睜大眼珠,笑意不達眼底。
千秋爾跟着嘿嘿咧嘴,瞳仁左右轉動,看着很是癡傻。
“别跟我裝傻!”他拍桌,然而看她那呆鵝模樣,又忍俊不禁笑出聲,緊接着眉頭豎起,再度闆起臉孔。
似乎氣惱她讓自己情緒反複,桃伯桃擡手,山河盤不輕不重撞了下千秋爾腦門,悶響一聲,再飛回他手中。
桃伯桃輕咬下唇,意味深長笑道:“若非山河盤所言,我都不信。瞧你那傻樣!”
千秋爾揉揉腦門,語氣親昵,露齒燦笑:“嘿嘿,桃桃,那你找到我是因為這美輪美奂的法寶嗎?”
聽她喊自己桃桃,他瞳仁閃動,隻一息便氤氲出迷離水汽,唇角一撇,竟直接掉下淚水。
“桃桃...”千秋爾見狀立刻上前,語氣憐惜。
男人放下翹起的腿,跺腳落地,偏過頭,華麗的聲線脆生生喊道:“你走!你别過來!”
“我得過來啊,看你哭,我如何安心。”千秋爾擡手,擦拭他淚水。
啪。
桃伯桃拍開她的手,袅娜幾步走到軒窗前,肩膀微顫,淚漣漣側望她一眼,便一個嘤咛,低頭抹淚。
千秋爾掏出帕子走去,細緻替他擦淚:“莫哭了,心肝,哎呦,我痛啊。”
他抽抽鼻子,濕漉漉的狐狸眼半擡,似怨似嗔,妩媚又可憐:“我是你的心肝嗎?”
“當然啦。”
“那你還将我丢在船上,你明知我怕水!”這下可把自己說委屈了,一把推開她,奔到床畔,歪倒身子坐下,對着床裡嘤嘤哭泣。
那脖頸低垂,背影單薄,一抽一哽的小模樣,可真是梨花一枝春帶雨。
千秋爾自是不怠慢的,她屁颠颠緊追過去,挨着他坐下,锲而不舍擦他眼淚,道:“我也怕水。”
說了這句,收聲。
桃伯桃不見繼續,便稍稍側過臉,鼻音糯糯:“你?”
“小心肝猜我怕什麼水?”她筆直迎上他視線,雙眼含情脈脈。
桃伯桃唇畔翹起,狐狸眼凝她片刻,才聲線微啞問:“你怕什麼水?”
“心肝的淚水啊!”她重重一答,食指挑過他眼角細淚。
“嘤!”桃伯桃将臉埋入手心,雙肩扭動,“你這輕浮子,說的什麼呀。”
這下他看不見自己了,千秋爾終于可以抽抽嘴角。
忽地,卻聽面前男人低笑,越笑越歡快,仰躺在床,笑出眼淚。又一把扯過她手腕,将人拉倒,側躺起來撫摸她臉龐。
他神情沉靜,笑意淺淺,狐狸眼清寒地看着她,仿若自語:“小冤家,有趣,不殺。”
千秋爾沖他眯眼笑笑。
随時随地陪他演戲,還不用喊開始,她自己就接上戲了。
然而。
同樣是靠演戲活命,千秋爾讨得男鬼歡喜了,那邊呢。
——段淩霄是實在演不下去了。
陰冷地窖裡,少年坐在牆邊,臉皮布滿青紫淤痕,額頭繃帶斷裂,傷口處凝了暗紅色血痂,然抓痕中仍有血流淌落,順着少年人利落的臉部線條一滴滴徐緩而下。
嘭一聲。
頭頂封蓋打開。
渾身酒氣的女子跳下來,從後抱住他:“為什麼,為什麼不願給我,段郎?”
兩人在戲樓看完那場有情人的戲,陳妙和泣下如雨,段淩霄假模假樣安慰兩句,誰知她擡臉就要親,段淩霄自然拒絕,就。
又遭一頓毒打。
這次被打得着實慘烈,陳妙和都看不下自己所為,将他帶回直接鎖進地窖。
段淩霄咬牙:“你現在對我做的,與當初那畜.生對你做的有何不同?”
陳妙和微怔,抱緊他:“當然不同!我是愛你的,愛你的啊!”
好一個愛。
這字出來就是要攪.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