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此前的種種告白,那些鮮亮燦爛帶點孩子氣的。現在,她那麼沉靜,那麼專注,隐隐有點悲傷卻愈發笃定的模樣,讓他流暢的迂回技巧都消失——該說些什麼。
溫和疏離,就像往常那樣?或是乘勢而上,将自己的計劃悄無聲息鋪開?
卻都沒有。
他無法解釋自己,哪怕内心的叫嚣已然開始嚴厲的自我訓誡,他卻還是停下所有動作,靜靜注視地面。
而身旁的目光也終于從他身上移開。
她也瞧着地面,不言語。
晚風吹過兩人,這沉默的飛白裡餘溫漸漸吹去。他斂回心神,繼續為她包紮腳傷,找回平日從不兵荒馬亂的自己,開口。
“小千姑娘,隻要男子的相貌就好了嗎?”陸歧真淺笑,長指捏着紗布一圈圈纏上她的腳踝,“畢竟容顔易逝,天下間好的皮囊也不在少數。”
“要聽我對你再告白嗎?”卻聽姑娘直言道。
陸歧真愣住:“什麼?”
千秋爾收回左腿,屈膝自己麻利繞了兩圈紗布,打結,擡眸時眼神熾亮:“說了這般多,我隻覺着言語單薄,不能盡表。”
她踢掉另隻鞋,赤足站起,腳踝還帶傷這一步有些踉跄,陸歧真擡手去扶,卻被她躲開。
與方才低眉噤聲的她完全不同,此刻,她瞳仁明亮,面色紅潤。
千秋爾雙手負後,笑吟吟倒退,散在晚風中的嗓音甜蜜而暢快:“我們靈貓一族,向心儀之人求愛時會為那人獻舞。”
“說來,我還從未對陸公子展示過呢!嗯,不試一下不甘心,就讓我貪心地再試一次吧。”
“陸公子,我的确喜歡美人。但說實在話,活了八百年傅粉何郎我也見過不少,獨你令我頻頻回看,心神難收,至此眼中再盛不下他人半點的顔色。”
“這是為何?隻是一張皮囊就可俘獲的嗎?”
她盯着他,眼中的溫柔與侵略竟相同的飽滿,沉聲說完,舞蹈起來。
皓腕上十二金鈴叮叮作響,聲似冷泉漱玉,她身在漫天流瑩間,渾然不覺腳踝疼痛,玉骨浸血,紅梅點綻,姜黃色裙擺飛揚,整個人熱烈得簡直要綻放。
旋身轉起最後一圈時,她完全融進對愛人的舞蹈中,竟忍不住笑出了聲,一把揭開頭巾,扯掉發繩,任青絲散落,白皙的腳掌行過草葉花叢。
通身不飾一物。
坦露、直白、毫無防備。
她的舞,在向他傳達這些——她會如此對待她的愛人。
陸歧真站在參天古樹下,隔着漫天飛舞的星點看她,面色陰晴反複,隻有瞳仁始終濕潤,漆黑,如栖息冬日河底的石子。
他站在囚困自身的寒冬中,注視這燦爛如夏的姑娘。
陸歧真想起各個場景中她那雙總是看向他的眼,大膽卻也小心,把握着一線邊界,不冒犯,也不想疏遠。
好亮的一顆心。
舞畢,千秋爾氣喘籲籲停下,眸中有淚光,不知是腳踝終于疼痛,還是也有了女孩兒的傷情。
她望着他,眼眸晶亮。
夜色裡,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
陸歧真微微一笑率先有了動作,他走到她身前,單膝落地,托起她流血的腳踝,眉頭皺起。
“莫再這樣了。”
“莫再為了走向我,流血了。”
他撫摸她腳踝,仰起頭,“以後,就讓我走向爾爾吧。”
“爾、爾?”
“是啊,可以這麼喊你吧,我可是忍了許久。”他輕笑,白玉面頰笑容動人,“但我想,要等确認你對我的心,我也确認對你的心再親昵稱呼。”
千秋爾心跳如雷:“...你對我的心?”
陸歧真面色微紅,長指垂落與她十指交纏,略有羞澀:“嗯...”
“我也很早...就中意爾爾了呢。”
“但我很怕爾爾是孩子氣的一時喜歡...”
千秋爾訝然道:“我才不!”
“嗯,是我傲慢無知。”陸歧真擡起她的手覆上自己臉頰,盈盈一笑,“爾爾打我。”
千秋爾隻覺身在夢中,搭上他面頰的手滾燙發麻,咽咽口水問:“打你作甚?”
“懲罰我的傲慢、膽怯。”
流螢飛舞,他單膝跪在身前,俊美的面龐偎在她手心,仰臉望來時桃花眼滿是柔情。
這對千秋爾來說,吸引力太大。
她不禁俯身,唇瓣小幅翕動,落向他優美的紅唇。卻見那兩片唇輕抿了下,似乎有些忐忑羞意,吐字很輕:“别...”
這時,千秋爾的呼吸已至他鼻尖,她艱難回了些神,下颌一歪,輕吻他面頰便站起身。
人是臉色通紅的,口吻卻很響亮:“懲罰你被我親!”
陸歧真低笑,起身摟住她的腰将人按入懷:“這怎麼算懲罰呢。”
千秋爾瞪大了眼,臉頰枕在他胸膛,察覺他的雙臂按上自己脊背,隻覺全身血液逆流,心口怦然,她擡眸,隻見他低額笑望來。
陸歧真。
陸歧真跟她在一起了!
他還會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