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疾步走去門口,正是朝着院門方向。
吱——呀——
略顯沉重的門扉被推開,三人走了進來。
段臨仙站到檐下,目光稍稍停在背着千秋爾的陸歧真身上,便莞爾一笑移開視線,看向段淩霄。
“表哥,你回來了。”她柔聲喊,語氣急迫的關切,“表哥,你臉色不好,可是受傷了?”
陸歧真聽她那細柔造作的聲音,幾不可察抖了抖。
段淩霄一路低咳回來,這時握拳将咳出的血掩于掌心,強笑道:“無妨,表妹莫要擔心,那群白衣畜.生已死。”
“表哥,你...”段臨仙看他似乎受傷頗重,蹙眉扶他手臂,“表哥,先回屋休息吧。”
兩人離去後,千秋爾晃了晃腳踝,趴倒陸歧真肩膀:“陸...真真,我們去進香。”
陸歧真愣了下,面色微紅,他低低嗯了聲,走到檐下放開她時才輕聲道:“爾爾。”
“嗯?”
“...陸安雖非我真名,但,”陸歧真面色更紅了些,捏住她袖口輕輕摩挲兩下,也不看她,慢吞吞道,“但安安...确實是我的乳名。”
千秋爾瞳仁發亮,歡快地“哇”了聲,陸歧真仍是垂額,濃郁的睫毛在白皙面容顫動得很是明顯,他收回捏她衣袖的手——
千秋爾一把攥住,順勢将那手搭上自己的腰,人往前一傾就倒入他懷中。
她受傷的左腳虛虛點地,雙手環住他,閉着眼将臉貼向他心口,嘴角翹起,吐字溫緩軟糯:“安安,我好高興哦...”
陸歧真掀眼,隻見小沙彌站在門邊,盈盈笑看兩人。
“好了,我們去進香。”千秋爾牽起他的手。
須臾,上完香,千秋爾俏皮地一轉頭,笑意微妙看向小沙彌,小沙彌的眼眸溫馴潮濕,正含笑也看着她。
“你靈力狀态好了許多,”千秋爾向他走去,手指仍拖着陸歧真掌心,似乎緊張于接下來要說的話,她五指收攏,捏緊了他,“此前多少有些應不暇接,也就沒問過你。”
她看着那雙烏黑的小鹿眼,問:“你可知菩薩淚的下落?”
話落,院内忽然一陣大風起,呼啦啦吹過樹頭,檐下燈籠吱呀甩動,聽着很是森寒。陸歧真站在兩人身後,側額,眯眼瞧了下忽然不平靜的外面。
小沙彌靜靜笑看她,空中凝字:【倘若小僧不知,施主當日還會相救嗎?】
千秋爾訝然了下,盯着他道:“怎會這樣問?我救你與這無關。”
她當時可就是詫異此處有個即将隕落的地仙啊,關于菩薩淚在此的認知還是後知後覺呢。
小沙彌微微笑:【多謝施主,但要讓施主失望了,小僧并不知曉。】
【畢竟小僧化形時,此地已遭棄。】
“唉,我想你也八成不知。”千秋爾歎口氣,回望了陸歧真一眼,将額頭抵向他胸口,輕拍他脊背,道,“無妨,我還有别的法子。”
...
“爾爾還不去睡嗎?”
三更天,四下寂靜,夜色濃稠,念經堂卻燈火通明。千秋爾坐在門檻上,托腮瞧着面前巨大的金鼎。
陸歧真走到她身後,為她披了件外衣,柔聲問。
千秋爾沉思的目光消散,仰臉含笑看他,牽過他的手坐到自己身側,将臉靠上他肩膀:“我在想,等再不過幾日阿段傷勢痊愈,我就完成這趟報恩了。”
陸歧真點頭,看着金鼎下的火苗:“嗯,爾爾就自由了,不用整日東奔西跑。”
“安安。”
“...嗯?”
“你今日說也早就中意我...”千秋爾歪頭看他,眼睛有些羞怯的明亮,“是何時開始的呀?”
陸歧真眸光凝滞一息,他看着她,餘光處是佛像虛影,心頭顫動,不由望向那尊低眉微笑的佛像。
供台燭火中,佛的眼眸穿過月色與火光含笑凝來。
“從...”陸歧真在混亂的悶聲心跳中,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從紅喜客棧,爾爾與我背水一戰中彼此信任開始。”
千秋爾極其認真地注視他。
陸歧真垂下眼,凝望那雙水盈盈的貓眼:“爾爾,對我這種人來說,信任是比喜歡更艱難的。”
聽了這回答,她顯然深受觸動,眼角一顆淚閃動時,人已欣喜抱住他:“我不會辜負安安的信任!絕不會!”
陸歧真眼睫顫了顫,望向地面上兩人相依的影子,順着那影子緩緩掀眼,看向跳躍的燭光,蓮花座上始終靜默的神佛。
佛像前,他懷中,有一顆真心。
她不畏神佛的真心。
陸歧真艱難呼出口氣,卻忽然視線一定,隻見念經堂側門暗影中,小沙彌手捧燭台,向他微笑。
“好了,爾爾,快去歇息吧。”陸歧真拍拍懷中人的腦袋。
千秋爾眨眨眼,忽然扯住他衣袖。對上那眼神,陸歧真有些預感不妙,誰知她還真能語出驚人:“要不要一起歇息啊?”
看她那咽口水的動作,直勾勾的眼神,隻怕并非單純的歇息,陸歧真眉心跳了跳,捏住她一根發辮,帶些不滿地向下扯了扯。
“爾爾,不許想不正經的。”
他這略有羞赧的怨怪,似乎極大程度的甜蜜到她,她嘿嘿一笑,埋在他胸膛蹭了數下:“嗯,安安是矜持的人族,我懂得,我會等待的。”
等待甚麼?
在陸歧真略顯茫然的眼神中,千秋爾站起身,沖他一笑就抱起笨重的金鼎跑走了。
陸歧真看她這大力女懷春的模樣,驚愕過後,有些忍俊不禁笑了。
這時,餘光處走來一人。
陸歧真收斂笑意,起身擡眸看去。
小沙彌手捧燭台,叢叢紅芒照亮他下颌,那雙終日潮滋滋的小鹿眼,眼底火光流動,如黑河幽洞中遊動的紅蛇。
“我已經跟她在一起了。”
陸歧真道。
“東西,可以給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