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意提前便找好了大夫,就在客棧侯着。
說實話,姑娘從那般陡峭的山坡滾下去,她連最壞的結果都想到了,隻能在心裡一個勁兒的祈禱老天爺保佑。
不幸中的萬幸,程知韫受的都是皮外傷,隻是右腿嚴重些,但正骨及時,并無大礙。
綠意在大夫指點下,将自家姑娘的腿腳細細密密包成了粽子,包管不會再磕碰錯位。
她身上其餘各處的傷,大夫也留了藥方,輔以良藥好好将養幾日即可。
大夫前腳剛走,後腳,綠意就忍不住哭聲,哽咽着撲到塌邊:“姑娘……”
“哭什麼?”
程知韫喝過姜湯,又換了衣裳,窩在厚實的被子裡,身子漸漸暖和起來,鼻尖甚至洇出薄薄一層汗珠。
她摸了摸綠意的頭頂,安慰道:“我這不是好好的?”
“這算哪門子好好的?”綠意淚眼婆娑,沒忍住頂了一句:“還有人說您克姑爺,這勞什子的國公府,他們克您還差不多。”
“綠意。”
話音剛落,綠意便噤了聲。
“姑娘,我胡說的……”她後知後覺自己秃噜了什麼話,臉色一白,輕聲道:“您别當真。”
國公府的人私下議論她,程知韫并不意外。
前世便是如此。
再難聽的她都聽過,這樣一句不鹹不淡的話,她怎會放在心上?
但綠意口無遮攔的毛病,确實要改改了。哪怕要送她回程家,沒有自己在身邊護着,她恐怕也得吃不少虧。
縱容不得。
想着,她盯着綠意,神色認真道:“綠意,我們兩人在國公府,你說話做事,在旁人看來,與我是一體的。你懂我的意思麼?”
“我,我懂了。”
綠意嚅嗫着應下:“姑娘,我再有下次,你罰我。”
“好啊,不等下次,我這次就要罰你。”
“啊?”
程知韫看綠意一臉呆相,勾了勾唇,小聲道:“就罰你給我燒兩桶熱水,快去。”
她回客棧時正發着熱,綠意隻敢用汗巾給她擦身,不敢叫她直接沾水。
一暖和過來,渾身都黏黏膩膩的,不舒服得緊。
“可是……”綠意眼神流露出擔憂。
程知韫怕了這個小唠叨,直接打斷她:“沒有可是,這是罰你。”
“好。”
綠意被她堵得說不出話,隻得答應。她起身欲離開,忽然想起什麼,又回過頭:“姑娘,三爺那邊……要不要打聲招呼?他抱您回來,雖為形勢所迫,但傳出去就不是這回事了。”
況且她家姑娘新寡,府裡府外閑言蜚語就沒少過,再添一樁……
程知韫聞言哼笑一聲,表情未變:“不必,他心中有數,此事不會傳出去的。”
“好,我聽姑娘…我聽夫人的。”
綠意腦海浮現出之前的情形。
謝家三爺将她家姑娘抱到床榻,一眼沒看,就連話都未說一句,便轉身離開了。
确實不像會多嘴生事的人。
程知韫正要催促站在原地發呆的綠意,屋外突然想起急促的腳步聲。
片刻後,房門被人輕敲兩下。
“嫂嫂可還好?”
是謝璟思。
程知韫化成灰也忘不了他的聲音。
他呼吸急促,像是着急狠了:“聽下人說三叔尋到了小妹,我便抓緊時間趕了回來,嫂嫂傷得重麼?若方便,還請容我瞧一眼,也好安心。”
屋内,綠意表情詫異,不知三公子同自家姑娘何來的交情。
而程知韫看着她,無聲的搖搖頭。
綠意明白了她的意思,隔着門輕聲道:“三公子,我家少夫人剛服完藥,已經睡了。大夫說都是皮外傷,并無大礙。”
門外陡然靜了一刻。
程知韫透過窗紙的陰影,隐約辨認出謝璟思的身影。
她一動不動,屏息等着。
謝璟思再開口時,呼吸明顯平穩多了:“那就好,我不叨擾了。綠意姑娘明日若趕不及煎藥,可以吩咐我身邊人。”
“多謝三公子。”
“不必客套。”
謝璟思鮮少有這樣狼狽的時候,渾身濕透,發冠歪斜,左手臂還被山石劃了道口子。
他站在門外,聽見屋裡沒了動靜,緊蹙的眉頭重歸平整。
特意沒換衣裳趕來探望,可惜了。
不過沒關系,來日方長。
他挑了挑眉,轉身欲離開。
卻在擡眼時,不期然對上了三叔的目光。
謝時聿就站在樓下的對面過道,隔着幾丈遠的距離,目光沉靜的看着他。
叔侄二人無聲地對峙了片刻。
謝璟思眸光輕顫,幾乎以為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他頓了頓,正要開口叫人。
謝時聿波瀾不驚的收回視線,轉身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