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時三刻,陳幸予又開始恍惚,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
曆時一周的展銷會終于落下帷幕,撤展的時候,陳幸予看展廳裡的黑臉保安都覺得和藹可親。
無論業績,慶功會是必須的。
展銷會附近的飯店不多,方兆興挑了門面最大的那一家。
酒足飯飽,方兆興漲着一張紅臉又開始吹牛皮,陳幸予聽得膩歪,出包間,透口氣。
大堂同樣喧吵,同樣二手煙彌漫,陳幸予皴着鼻子正要回,便聽見堂裡有人破了嗓子喊着:
“寶寶!寶寶你怎麼了!來人啊!誰來幫幫我!”
陳幸予尋聲而望,一位母親正哆哆嗦嗦地扶着兒子的胳膊哭喊,小男孩看起來三四歲大,身形發實得像個小箍桶,一張臉漲得比喝了酒的方兆興還要紅。
孩子吃東西被卡住了,陳幸予當即判斷。
她想起在福利院做義工的時候,接受過海姆立克急救法的培訓,便箭步沖過去,詢問孩子母親,孩子剛才吃了什麼。
孩子母親慌張到語無倫次,陳幸予瞥見身邊桌子上的飯菜,已然明了。
告訴孩子母親立刻呼叫救護車之後,陳幸予雙手從背後環住孩子,開始對孩子進行急救,但因力量有限,擠壓孩子腹部的力度不夠,孩子并沒有咳出阻塞物。
陳幸予内心焦急,正要在現場求助,便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士沖過來接替了她。
男士手法專業,試了幾次之後,小男孩嘴裡突然噴咳出一顆葡萄珠。
獲救之後,小男孩哇地哭出聲來,孩子母親也抱緊孩子哭着:“寶寶!寶寶沒事了!吓死媽媽了!”
耳邊隐約傳來救護車的呼嘯,陳幸予覺得刺耳,也覺得被紮刺着神經。
陳幸予想躲,她快步向包廂走,手臂卻被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
“陳幸予?沒認出我來?”
救護車的聲音越逼越近,陳幸予腦子裡已經亂了八九分,焦躁占據了心神,她回身擰眉一掃,是剛才施救的那位男士。
根根直立的短發、黝黑的皮膚、一雙似笑非笑的濃眉大眼,陳幸予費力搜尋記憶,對不上印象裡哪一位認識的人。
“我是麥俊甯,還記得我嗎?”
記不記得又如何,救護車已經停到門口,陳幸予如臨深淵,似曾相識的眩暈感和不真實感已經從腳底開始,如藤蔓一般疾速攀捆住了她整個身體。
把陳幸予從原地拽離的,還是麥俊甯。
陳幸予被麥俊甯帶到一處無人的小包間坐下來,她聽見一個強有力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入耳朵,“陳幸予,陳幸予!看着我!”
陳幸予稍有回神,她随着麥俊甯的引導,慢慢深呼吸,把注意轉移到了當下的環境,腦海裡的白色濃霧終于不再加深,安定了片刻之後,麥俊甯出去拿了一瓶冰鎮礦泉水回來,陳幸予依着麥俊甯的話,含了一口冰水在嘴裡不咽下,又把冰水握在手裡,貼在自己脖間的動脈上。
刺骨的冰涼緩緩鎮退了如被荊棘圍攏的不真實感,陳幸予慢慢清醒。
“幸予姐?幸予姐!”
陳幸予聽見了同事小翁的喊聲,“哎!來了!”她倏地起身,卻又覺得天旋地轉。
“陳幸予,你可能還需要再緩一會。”麥俊甯按着陳幸予的肩膀,沒讓她起來。
小翁好像也沒按着她回應的方向尋來,陳幸予連忙拿出手機,給小翁撥了電話,告訴她臨時有事,稍後會自己回酒店。
挂斷電話,陳幸予看了看時間,晚上九點二十,日期是個普通的工作日,距離和程故舟約定的一個月,還剩不到十天。
“你現在在文寬市工作?”麥俊甯拉了一把椅子坐到陳幸予身邊,和她聊了起來。
陳幸予心裡失落而茫然,沒力氣思考,被問即答:“不,在北山,來這出差。”
“巧了,我也是來這開會的,過兩天回北山。”
麥俊甯的語氣平靜中帶着些許驚喜,陳幸予卻沒什麼反應。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需要,可以來找我。”
麥俊甯已經把小卡片遞到眼前,陳幸予接過來,看到了最醒目的幾個字:
麥俊甯
壹甯心理咨詢
陳幸予的眼皮終于晃晃悠悠地擡起來,她怔怔看向麥俊甯。
麥俊甯也沒說話,而是用安定的眼神回望着陳幸予。
又過了幾分鐘,陳幸予點頭回答:“好,我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