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熟的人知道不了一點，隻會惶惶猜測對方是信了還是沒信，是聽進去了還是随口敷衍——比如現在的甄平安。

他眼底明亮的小火苗滅了一半，唯唯諾諾惴惴不安的表情死灰複燃：“對不起葉部長，我是不是不該僅因猜測就去報信的……我沒想到會麻煩您下來……我是因為飯館附近隻有血蝕報信亭才去給血蝕報信的，我萬萬沒想到會麻煩到您身上……”

“無礙。”葉沉舟淡淡道：“你做得很好。甯可錯殺，不可放過。”

你、做、得、很、好……

你做得很好……

很好……

少年意欲再次摟住戮部部長哇哇大哭，被對方按着肩膀一把推遠至安全距離：“初步調查你的報信情況應該屬實，結案後會給你發放獎金。不過我們沒有查到你的任何收款賬戶，你是想要現金，還是我們幫你開通一個賬戶？”

下一秒就該爆發出驚天地泣鬼神之嚎哭的少年，忽然失去了聲音。

良久沉默。

甄平安極其小心地開口：“我可以……都不要嗎……？”

葉沉舟并未回話，隻是微微皺眉。

“窮人是守不住錢的，葉部長……”甄平安歎息着低下頭，醞釀許久，鼓起勇氣擡頭呐喊，眼角似有淚光閃爍：“我不想再當窮人了，葉部長！”

他的情緒幾經轉折，大起大落。葉沉舟始終冷淡如故，幾次沉默也從不主動開口。

但他始終注視着對方，表示他仍在傾聽。

甄平安胸口起伏逐漸劇烈，欲言又止，但每說一句話似乎都得緩慢蓄力才行……掙紮了很久，忽然低下頭讷讷道：“我實在沒想到來的會是您……”

“哈哈哈哈哈——”

蕭北雨爆發的笑聲輕易淹沒了他的尾音。

“還有比舟哥更好的人選嗎？”他走到了葉沉舟身邊，熟稔地勾住葉沉舟脖子，靠在對方身上，另一隻手攤開，侃侃道來：“不就是想去學校嘛，多大點事啊。喏，舟哥，給他吧。”

那隻攤開的手上多了一根覆滿銀霜的鋼筆，遞到了葉沉舟面前。

甄平安眼底充滿了熾烈的渴望，目不轉睛地盯着筆。

淩衣此時才恍然大悟。

這家夥……從第一次去報信亭開始，還有每次喃喃自語“會有人來救他們”的時候，心裡想的一直都是這一幕吧。

九層的階級學校，底層人逆天改命的試煉場。但沒有靈神的普通人是沒法進去的，除非得到往屆校友的傾力推薦。

而這些校友，絕大部分都會将畢業證書當成敲門磚，進入三大勢力工作，成為月魑/血蝕／魅影的成員。

甄平安唯一能主動接近這群人的途徑，就是去報信亭報案。

所以他去報信亭去得那麼勤，所以哪怕他隻是猜測，哪怕報假案會付出巨大代價，哪怕每次報案都要支付１０元的手續費，他也執着地要把這件案子報給血蝕。

見到血蝕成員，是他唯一逆天改命的機會。

而他極其幸運的，見到的是葉沉舟。

血蝕戮部現任部長，階級學校最優秀的畢業生，同樣從底層爬起來的天驕。别的血蝕成員可能珍惜推薦的名額，不會便宜甄平安這麼個萍水相逢的倒黴蛋，但葉沉舟有無限的名額。

别的血蝕成員可能隻想快點結案連甄平安的面都不會見，但葉沉舟是個極其認真負責的人，一定會按照流程，親自來見甄平安。

别的血蝕成員可能覺得無親無故憑什麼幫甄平安，但葉沉舟應該挺心軟……五次清算燕絕，他一次也沒參加。

最後一點，别的血蝕成員給了推薦信，或許隻是讓甄平安踏進另一個地獄，但得到了葉沉舟的推薦信，在階級學校就如同得神庇護，從此衣食無憂。

然，葉沉舟沒接筆。

他盯着甄平安的眼睛，緩緩警告：“在學校不一定比這裡輕松。”

甄平安聞言，苦笑起來，臉上青紫交加的傷口，因電擊發黑的肌膚随之擠壓，像一幅肮髒油畫：“您覺得……我還能過得更糟嗎……”

蕭北雨傷心道：“别這樣說，至少你還沒斷手斷腳。”

甄平安的視線轉向對方，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葉沉舟也瞥向蕭北雨，眼底含着明顯的警告：别添亂。

随即垂眸，臉上的所有情緒再次收斂消弭：“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