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熊熊烈火，滾滾濃煙。

沖天而起，張牙舞爪。

人群的驚呼和喊叫愈發擴大，後視鏡上的鍊子晃動幅度逐漸減小，司機也忍不住放緩車速扭頭看熱鬧。

淩衣更是整片視網膜都被嚣張的火舌填滿，耳朵乃至身心都充斥着凄厲的哭号：“我的店啊——我的店！！！救火啊！快救火！！”

……做夢嗎？

他隻在夢裡看到過這一幕。

火燒飯館，老張痛哭。

甄平安開着豪車經過，貓貓施舍地抛下兩張大鈔，做善款。

現在，甄平安不在豪車裡，他沒有叼着大鈔，甚至……也沒有夢裡那麼開心。

在撕心裂肺的哭号聲裡，好像很難徹底開心起來。

腦子裡忽然蹦出昨晚那個電話，不僅不開心，甚至莫名煩悶起來。小貓晃晃腦袋，扭頭。

甄平安在看報紙。

隻是在看報紙。

他的目光算不上專注，甚至流露出些許不感興趣的散漫。

一窗之隔的外界烈火飛騰，呼聲震野，他卻沒看一眼，隻是略有倦意地打了個哈欠，翻過一頁報紙繼續看。

察覺到貓的目光，他的目光微微下落，朝淩衣安撫般笑了笑。

赤紅的火光在他臉上扭曲舞動，襯得眼眸漆黑，唇角的弧度溫柔又詭異，恍如噩夢裡才會出現的畫面。

處刑的時間是明日傍晚。

但甄平安今晚就去了車站。

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應該大快人心，萬分期盼，激動到難以入睡的時刻，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同樣的，從瀕死的階下囚到前途無限的幸運兒，人生天翻地覆，他也沒有任何慶祝行為。

淩衣倒稱不上驚奇。他認識的人裡，有不少都會和甄平安一樣無所謂。比如葉沉舟，林哥，兄長，甚至燕絕……

但這都是些什麼人啊！甄平安能和他們一樣嗎！

小貓狐疑地瞥向一旁。

甄平安就在他旁邊躺着，和以往一樣倒頭就睡，呼吸綿長，神情安詳。

普通的臉型，普通的五官，被大面積燒傷的皮膚，矮小的身材……甄平安和那些人不一樣。

那些人不止性格能力，外形也都十分出衆。靈神最青睐這類人，願意在請靈儀式上與他們締結契約，成為他們的守護靈和技能庫。

甄平安卻隻是個普通人。

沒錯，隻是個普通人。

想到這，持續好幾個小時的惴惴不安感終于消失了。小貓輕盈一躍，越過甄平安，在對方後腦勺附近找了處地，盤成一團。

車票是葉沉舟給的，随時上車隻是最微不足道的特權，頭等艙的各種便利舒适甚至超出淩衣的想象……明明他也坐過幾次“頭等艙”，但和戮部内部的“頭等艙”相比，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一人一貓，一覺睡了一天一夜，溫暖舒适得根本不想睜開眼。就算中途喝水吃飯上廁所，也能在床上躺着完成……

可惜這趟是特快列車，23個小時後就到站了。

甄平安下車前狂吃了一通東西，順帶洗劫了車廂内所有看得見的食物。扛着大大的麻袋下車，嘴裡和各個口袋也都塞得滿滿當當。

甚至小貓都得給他叼個袋子！

要不是袋裡裝的奶魚丸子，這袋子一定會啪一下甩到甄平安臉上。

整個九層都屬于階級學校，而階級學校不受任何勢力管控。血蝕的列車也隻能在此停留三分鐘，超過一秒都會遭到攻擊。甄平安跌跌撞撞地下車後，尚未站穩，列車便在身後疾馳而去，刮起的大風徹底把甄平安吹倒了。

麻袋掉進雪地裡，緊接着，奶魚丸子也掉了下去。

小貓沒忍住，微微張開了嘴。

這是……階級學校？？

他印象裡的冬季校園，到處是紅雲般的血精楓樹，各種誇張龐大的冰雕雪人，無數寫着副本或課程信息的彩色旗幟，裹在冰晶中的嬌豔花朵，天上飛的白馬，地面滑的燕船，各色華麗明亮的冰燈油燈電燈……

然而眼前是一片寡淡的雪地。

一條大道筆直向前，兩旁是光秃秃的行道樹和被雪覆蓋的灌木叢，每隔十米，灌木叢裡會射出一束綠光，就是全部的光源。

沒錯，整個校園都是被鬼火般的綠光照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