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旻言正在翰林院整理書籍,他每天從天蒙蒙亮開始就要到這來研墨,然後把翰林院裡大大小小的書籍按照順序記錄下來。
他是越寫越煩,曲宴上那件事後,嚴承允倒是沒找自己麻煩,隻是自己在翰林院仿佛透明人一般。整日整日做這些陳腐的活。
見别的翰林都有事情做,自己一個探花也不算考得特别差,居然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給自己派過好的差事。
高旻言越寫越無趣,腦子也開始想得越來越多。
嚴承允這種地位,捏死自己還不是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需要偷偷給自己使絆子嗎?
每天讓自己無所事事,還不如砍了自己痛快呢?
他決心找大學士問問。
林豐茂有點遺憾道:“你再等等吧,可能宮裡事情也不多。”
林豐茂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心裡都明白,這高旻言也是可憐,雖然嚴大人沒有明說,但是看他必然不爽,有點腦子的官員都不會讓他在嚴承允面前出現。
萬一嚴大人哪天問起來,自己不也得搭進去了。
可憐這孩子腦子挺聰明的,文章也寫得好,不過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高旻言自然是不信他一番說辭,直言道:“是都不想讓我做官嗎?”
林豐茂趕緊堵上他的嘴道:“你這孩子又開始胡說八道了!這叫什麼話?職位就這麼多,成了進士也是要等的,你這麼心急,還能成什麼事,不如先把手頭的活都幹好幹漂亮了,指不準哪天官家就注視到你了。”
高旻言憤憤不平回家,越想越坐不住。
再這樣下去,官家看到他,他都是個白發蒼蒼七老八十的老頭了,還有什麼前途可言。自己寒窗苦讀十餘年,就是要建功立業的,可不能這樣作踐了青春。
原版他隻是猜測,因為嚴大人的緣故,大家都不待見他,現在林豐茂的态度和神情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這場戰争他隻是剛剛入場就已經出局了。
他從小就是個不服輸的。
嚴承允未必還記得他,不過是下面的人妄自揣測,更何況自己那件事辦得不差,萬一嚴承允能夠賞識自己。
就算被他清算了,也總比現在半死不活要好。
高旻言向嚴承允發了拜帖,很快就讓他上門一趟。
他被一女使領到了茶室。
這裡四面透風,相當于是一個露台,周圍有一些紗布做的帷幔,在風中飄蕩。
那人披着月白色大氅,卧在坐上。手撐着腦袋,眼睛微閉,似乎在小睡。
前面擺着一個小香爐,傳來清新淡雅的檀香。
高旻言忙下跪行禮。但是嚴承允似乎是睡着了,并沒有回應他。
他就這樣跪了一會兒。
吵醒大人午休确實不禮貌,可讓自己來拜見又當着自己的面睡覺,這樣太詭異了。
他正在猶豫要不要大聲點再行個禮,此時門外走進來一位女子。
她套着天缥色羅織花紋褙子,下面是一條暗紅色百疊裙,一條橙黃色的縧子恰到好處地系着,增添了一抹明豔。發髻梳得很簡單,隻是插了兩根白玉梳子,襯得膚色愈發潔白勝雪,手中拿着一把紗扇,走起路來搖曳生姿,整個人仙氣飄飄,宛若天仙下凡。
高旻言又有些走神,若是以後自己做到嚴承允的位置,也能娶此等漂亮的妻子嗎?
柳竹蘊開口道:“官人找我來所為何事?”
聲音如珠玉落地,清脆有聲。
她知道嚴承允在裝睡,所以聲音大了幾分,就是要把他吵醒。
她看見高旻言跪着,大概知道了些什麼,但柳竹蘊是個聰明人,永遠都不要去揣測嚴承允的小腦袋瓜裡在想什麼。
嚴承允睜開了眼睛,對柳竹蘊道:“點杯茶來,請探花郎細品。”
柳竹蘊剛想反問:“我?”
雖然她之前耐心學過如何點茶,技藝也得到過名家贊賞,可是過程太累了,她人懶得很,也就很少自己品鑒。
不過還有客人在,她隻得乖乖聽話。
她靈機一動,随便找個侍女應該一樣,他又喝不出來。
她剛轉身,嚴承允道:“茶具都拿過來,就在這兒點。”
幾個女使忙跟上,過了一會兒碳火,銅壺,茶盞、茶碾……都陳列齊了。
一時空氣甯靜,柳竹蘊隻得硬着頭皮開始燒水。
這銅壺沉得很,她不得不兩手并用才能提起,胳膊陣陣酸疼。
嚴承允終于注視到了一旁跪得腿腳發麻的高旻言,道: “别跪着了,起來說話吧。”
高旻言道:“是。”
嚴承允開門見山問道:“你來找我,有什麼想說的嗎?”
高旻言也不含糊其辭,直接道:“求大人給我一條生路。”
嚴承允反問,“我是怎麼不給你生路了?”
“不是的,大人,大人怎麼看得起我一個小小翰林,隻是上行下效,他們難免……”
高旻言欲言又止,來之前應該做好準備的,怎麼自己這麼莽撞,現在話越描越黑,怎麼看都像是自己在發牢騷,還暗戳戳說别人壞話。
嚴承允理了理衣袖,坐直在椅子上,“不着急,想明白了再說。”
高旻言低頭,“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怎麼又有錯了?是什麼錯?”
“我……”
顯然就是自己倒黴,他也隻是第一次進皇宮,他也隻是被一個陌生的宮女帶走了,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麼錯?
柳竹蘊瞧着這劍拔弩張的氣氛,都有些可憐這探花郎。他到底是無辜的,沒想到嚴承允還真抓住他不放。
随着一次次注入熱水和茶筅的撞擊,小瓷杯中的泡沫也如白雪般一層一層浮了上來,愈發厚重。
茶沫既成,又迅速在上面沾了點茶粉,點綴上了梅花。
可算是做完了,柳竹蘊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她本想随便弄弄,可自己又是個凡事力求完美的,不知不覺就專心起來。
她道:“大人,茶好了。”
按照禮數,點好的茶應該先奉給客人,柳竹蘊恭恭敬敬托着茶盞走到高旻言的面前,将茶盞放置在案前。
那茶茶沫似雪般細膩白皙,如膏脂般厚厚堆着。上面點了一朵小小梅花,生動活潑。
這樣技藝的點茶功夫,高旻言着實沒見識過,嚴承允家的茶好是一回事,但點茶人的水準也在大家之上了。
美人敬茶,是一種享受。
可是現在,他還哪敢看一眼,嚴承允那雙厭世又狠厲的雙眼就在自己面前。恨不得現在就雙目失明。
柳竹蘊又端了另一碗放在嚴承允面前,這一次她就沒那麼恭敬了。
那茶盞帶着三分怨氣置在桌上,茶水險些都潑出來了些。可憐這上好的官窯梅梢月盞,可不經碰。
走的時候還不忘抿着嘴瞪了他一眼。
她剛想走,又被嚴承允叫住:“夫人不聽聽探花郎對你點茶技藝的評價嗎?”
柳竹蘊隻得乖乖坐在一邊。
嚴承允又對着高旻言問了一遍,“你說說,這茶怎麼樣?”
話題轉變得有些快,高旻言又反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