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準扶着帽子,跟着周巡擠過層層疊疊的人。
今日杏林宴,大道上車水馬龍,世家名門數不勝數,新一科的進士們打扮仔細,神采飛揚,決心在這大宴裡給諸位貴人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傳聞京中官宦人家最喜在此時挑選東床快婿,那些年紀輕輕未曾婚配的新科進士們雖然臉上一本正經,但心裡還是有幾分期盼的。
周巡是本次殿試之首,不斷有人同他拱手搭話,互相恭維,季準跟着他被擠的頭暈眼花,剛想離開找個清淨地方,就被周巡一把拽住了胳膊:“你一會兒還要跟着宿齊道做探花使,可别到處亂跑,到時候再找不着你。”
季準二甲第七,與周巡同為晉州考生,關系要比其他人強些。他雖然名次不如周巡,但相貌上卻遠勝于他,生的清秀俊逸,像一株水靈靈的小白花,因為生的好,被貴人一眼相中點為探花使。周巡拉着他一邊找宿齊道,一邊苦口婆心地教導:“這可是個露臉的好機會,皇上到紫雲樓觀宴,你們二人必是要獻花的,這裡這麼多人,皇上能記住的沒準也就你們兩個罷了。”
“你怎麼妄自菲薄起來,陛下不記得誰還能不記得你?金殿上親點的狀元郎,不比獻花記得牢?”季準對探花使這事可有可無,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找個人少的地方靜靜待着,“大丈夫該憑才華建功立業,怎能想着投機取巧。”
周巡向來喜歡投機取巧,聽了季準這話十分的不贊同,季準看他又要張嘴駁斥自己,連忙給他舉了一個方向把話頭岔了過去:“你看那邊一堆人圍着的那個,是不是宿齊道?”
周巡定睛一看,果然是他,拉着季準擠了過去。宿齊道是一甲第三,但他的臉比他的文章還要出名,他是江洲人,生的眉目如畫,眼角生情,因為家世好,身上還比旁人多出一股風流潇灑的氣質,如果說季準是小白花,那宿齊道就是紅芍藥,豔麗的讓其他男人心生嫉妒。
“遠塵兄可讓我一番好找,”周巡哈哈一笑,拽着季準絲滑地融入其中,“我還怕季準耽誤了探花的時辰。”
宿齊道微微一笑,他身量比周巡高,看别人的時候總是給人感覺帶着幾分傲氣:“慕淮自己都不着急,廣才兄怎麼越俎代庖起來了。”
周巡對宿齊道的揶揄就當沒聽見,他拍了一把季準,把季準拍到了宿齊道的面前,季準和宿齊道沒打過幾次交道,隻能拱一拱手道聲好,然後又把場子交給了周巡,周巡跟一群人高談闊論一番後,宿齊道沖着季準輕輕點了點頭:“馬來了。”
馬來了,意味着探花可以開始了,宿齊道騎着馬,那姿勢端的是風流潇灑:“慕淮兄可要摘得牡丹?”
京中牡丹得匠人精心培育,已經早早開的了花,姹紫嫣紅一片看上去好不華貴。但季準微微一搖頭,對着宿齊道說道:“還是遠塵兄更襯這花,牡丹花中之王,豔麗無比,我怎好拿它。”
宿齊道聽季準誇贊自己,心情舒暢,不由地笑意盈盈了起來:“往次探花都有人拿牡丹,又有幾個配的上的,而且又不是自得,再名貴的花也是要獻給陛下的,慕淮何必妄自菲薄?”
季準無意與他争這個風頭,他手持馬鞭,遙遙對着遠處指了指:“我瞧那邊栀子花開的好。我便選一枝栀子花好了。”
兩人騎馬過去,果然看見一片如玉一般的花叢,宿齊道因季準不與他争,嘴上的話便好聽了起來:“慕淮兄心思靈巧,這花香氣怡人,顔色雖素,但自有傲然高潔之氣。慕淮兄選此花,倒顯得我那些想頭俗了些。”
宿齊道為人張揚,季準再不把他這些話放在心上,陪着宿齊道擇了枝魏紫牡丹回去複命。有個年紀大些的内監來領路,宿齊道名次高些,便先拱了拱手說道:“不知公公姓名?”
“咱家姓王,兩位大人跟着咱家進來。”這内監十分客氣地行了一禮,他身上穿着绯色,若是論起品級來,季準和宿齊道都可以說是遠遠低于他,但内監官位再高也不過是皇帝的奴婢,進士們被稱為天子門生,比這些人的身份不知道高到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