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城監獄内,燭火幽幽,陰暗潮濕,空氣裡彌漫着鐵鏽與發黴的味道。
牢房最深處的靜室内,牆壁厚重,大門一關,便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
火苗跳動,慕則坐在桌案前,身體向後微傾,将臉隐藏在陰影之中,隻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火光中閃爍。
“現在,可以說了吧?”
大夫人警惕地環顧四周,确認沒有旁人後,壓低聲音道:“大人,民婦說了,大人可能饒墨兒一命?”
見對方沉默,大夫人提高了音量,有些急切道:“大人,藥材的事都是老爺一人所為,墨兒一心準備科考,完全不知啊,求您開恩!”
她語氣悲戚,慕則卻輕笑出聲,略帶嘲諷道:“鐘離府不是有兩位少爺嗎?怎麼你隻為一人求寬恕?”
大夫人一時語塞,低下頭,手攥緊衣襟,慕則很有耐心,依舊凝視着她,目光逼人。
良久,她深吸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因為他不是鐘離府的血脈。”
“哦?”慕則眉毛一挑,做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十六年前,一個重傷的女子,帶着一個襁褓嬰兒,暈倒在鐘離府門口,老爺……便收了她做二夫人。”提起此事,大夫人有些咬牙切齒。
“如果隻是你們鐘離府的家事,本官,并無興趣繼續聽下去。”慕則伸出手,指節一下一下地扣在桌案上,節奏很慢,但氣氛卻越來越壓抑。
大夫人咽了口唾沫:“民婦要禀告的事,就是這女子的身份……她乃是十六年前,被皇室通緝的要犯,燕娘。”
此話一出,慕則的眉頭驟然擰緊:“私藏朝廷要犯,你們好大的膽子!”
“大人!大人恕罪,蘭城本就與皇城相距甚遠,何況那女子身受重傷,在我們收到消息時,她就已經不治而逝了……民婦,民婦還記得,當時的通緝令上,可是寫着,要活人,燕娘身上一定還藏着别的秘密,大人可以再去查。”一口氣說完,大夫人已經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心髒猛烈跳動,緊張地情緒仿佛要溢出胸腔。
慕則此時卻是低頭執筆,在紙頁上寫下幾行字,再擡頭時,他那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眸,映照出搖曳的火苗,唇角勾起一個弧度,這表情,就好似深潭之下,有暗流湧動。
大夫人被這笑容盯得毛骨悚然,她突然有些後悔,一股熱血沖向腦門,她竟伸出手想要奪下那張紙,卻被慕則一掌震開,癱倒在地。
慕則将那張紙收入衣袖,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塵,不緊不慢地走到門前,推開了門。
“大人,大人您答應過民婦,饒過墨兒一命。”
“本官什麼時候答應過你了?”慕則頭也不回地踏出了牢門,給門口獄卒使了個眼色。
兩名獄卒會意,走進靜室,手中拿着粗壯的麻繩,緩緩逼近地闆上顫抖吐血的大夫人,在她意識到要發生什麼的時候,那麻繩已經套上了她的脖頸。
大門關上,隔絕了大夫人那凄厲的叫聲,慕則走到了鴿籠前,将手中的密信封入竹筒内,親自綁在了信鴿上。
“看來,是要變天了啊。”放飛信鴿的同時,慕則擡頭望向天空。
此時,夜色如墨,星辰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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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嘯,雪花紛飛。蜿蜒的林道上,一隊駿馬疾馳而過,馬蹄沉重地踏在積雪上,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噗嗤”的聲響。
騎馬之人,大都身着铠甲,但這隊行軍中,卻有一個突兀的存在。
隻見一匹馬的馬背上,一個嬌小的身影随着颠簸而輕輕搖晃,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被結實的繩索牢牢地綁住,仿佛一捆貨物。
白南絮眼睛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她的呼吸平穩而深沉,顯然是睡着了。
突然,一個猛烈的颠簸将她從夢中震醒。
她的眼睛猛地睜開,一瞬間的迷茫之後,是突如其來的驚慌。她試圖坐起身,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身體被緊緊地束縛在馬背上。
“慕容衡嘉,慕容衡嘉你什麼意思?慕容衡嘉你放開我!”
前方的少年,勒馬回身,看向她,眉頭緊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我……”白南絮這才感受到自己已經恢複了力氣,身上包裹着的棉被,也為她隔絕了外界的寒冷。
“把嘴閉上,本殿下現在無暇陪你吵鬧,到了下一站,自然會解開你。”說完,慕容衡嘉便再次揮鞭,行軍也随之加快了速度。
“這是……這是要去哪兒啊?”白南絮自言自語道。
“姑娘,我們這是要趕往朔城。”一旁的裴肅壓低聲音回道。
朔城……那豈不是,離星熠國的皇城,越來越近了……白南絮咬緊下唇,暗自思索着下一步該怎麼辦。
星熠國發生的事,已經偏離她所掌握的劇情範圍了,哪怕真讓她找到虎尾花的蹤迹,又該如何從慕容衡嘉的手裡脫身呢?
想着想着,她越發地心亂如麻,竟在不知不覺中,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