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趙月華突然想到了什麼。
“死有何難?可你不該替安娘活下去嗎?為了她付出生命換來的孩子活下去。曾少臣,等着孩子長大成才,你才有資格去見安娘。”
“你忘了嗎?是誰害了安娘。你以為隻有你嗎?你想想,若是安娘呆在将軍府,何至于到處奔波,傷了心力。”
曾少臣被問住了,終于想到高高在上的曾後。
“安娘,還有滿朝文武,包括宋言,不都是因為她嗎?隻要有她在,你永遠不能光明正大地為安娘傷心。你失去了那麼多。現在你想要再失去孩子嗎?”
嬰兒的哭鬧終于喚回了曾少臣的心思。他把嬰兒抱在懷裡,癡癡地看着,嘴裡呢喃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這麼說來,你的父親對你母親的狠毒也可理解。那你為何要恨你的父親?”
曾少臣受不住趙月華的話,閉上眼睛,開口說道:“你想讓我弑君。”
“曾少臣,我沒有想要你對她做些什麼。我更想完成安娘的心願,讓你好好活着,撫養孩子。一個有滔天愧疚的人并不能好好活下去,也沒有能力撫養一個孩子。”
“當務之急,我們必須守好這個孩子。我向你承諾,不出兩年,你隻需和你的孩子同住,不用被我打擾。我倆的和離約定一直有效,這是對安娘的承諾,也是對你的。總有一天,當我的母親不再幹涉我們的關系時,你我就可公開和離。”
趙月華同曾少臣的和離書最後放在了曾少臣處。
幾日後,趙月華向曾後上報,她在郊外莊子上不慎滑倒後早産,好在母子平安,誕下男嬰。
孩子取名行安。是趙月華讓曾少臣取後,再由她向曾後禀明的。
當趙月華如曾後所願,孩子的取名便成了小事。
為瞞過曾後,趙月華特意在莊子上修養半個月才回京。
她怕曾少臣見曾後時面有異樣,特地叮囑:“記住,安娘早就死了,你對曾後一切如常。若有一天你覺得支撐不下去,就看看這個孩子,想想安娘。”
半月後一切如常,趙月華才放下心。
至于她的兩個孩子,她沒有着急去接他們。借口要修養身子,先好好照料行安才是。
曾後對這一說法很是滿意。
趙月華把幽州山水圖藏起來,心煩意亂時拿出來看看,焦慮的心情得到撫慰,漸漸平靜。這幅畫仿佛可以為她撥開雲霧見青天。
趙月華不信曾少臣父親之死是意外,當年一切細想來都恰到好處。或許連曾少臣自己也忘了,他心裡對強權的反抗。而趙月華就是要勾起這股心氣。此後,她會讓反抗越發強烈,直到為趙月華所用。
在月娘死後,她看着痛苦的曾少臣。她先想到了曾少臣手裡的兵權。
曾後成事少不得羽林軍的幫助,曾少臣是最有希望繼任羽林軍大将軍一職的人,隻等常思賢緻仕或因病身亡。
身亡?
思極此,趙月華沒有對功臣的憐惜,她詫異自己對他人的死亡如此淡漠,自己竟如此會盤算,仿佛與生俱來這種天賦,在最為痛苦時也極為清醒。在被操縱的時候,心安理得接受操縱他人。
隻是安娘的死,趙月華想起便覺得心痛。天意弄人,她曾經向安娘許下承諾,會将行安還給她。以後,真等到了那天,卻無法親手将行安交還她的手上。
她能為安娘做的便是,讓行安知曉安娘的存在,與曾少臣順利和離。
回京後,趙月華需操心行安的滿月宴,曾後下令務必要宴請滿朝權貴,共賀曾家喜事。
行安的滿月宴,曾後後來特意在宮中舉辦,由她親自主持,足以彰顯對行安的重視,送了行安一對金鑲白玉臂環,戴在行安白嫩的手上正合适。她的二兄趙崇苻送的是前朝丹青宰相流傳下來的南州山居圖。
行安年紀小,自然看不懂這圖。這顯然是趙崇苻專門尋來送給趙月華這個阿妹的。
趙月華心知肚明,望向趙崇苻,滿眼感謝。趙崇苻面帶淺笑回應。
行安全程笑着過完滿月宴的禮。來賓很給面子,大贊行安乖巧可愛,是個有福之人。曾少臣素來不愛和權貴打交道,但今日為了行安的喜事,也打起萬分精神接待賓客。
趙月華難得可以同瑾兒、玥兒同呆一處,好生問過他們的近況,許諾再過一月便來接他們。
她清楚,這天很快就要變了。
瑾兒難得興奮,看了好幾眼行安。等行安被抱走,還念念不舍地摸着行安。
宴會後,曾媓特意囑咐趙月華帶行安多進宮,趙月華連連應下。
與此同時,承載曾後心血的通天樓已完工,趙月華在公主府便可看到通天樓。據說,通天樓遠隔百裡,也能望見。
曾後大宴群臣,大赦天下,請京師百姓參觀通天樓,西域各國紛紛遣使臣來賀。
禦史杜威适時率數千百姓聯名上表,請曾後順應天命、登基即位。隻過一日,文武百官及皇室宗戚、僧侶、各州百姓數萬人,紛紛上表請奏。
人心所向,趙月華的二兄趙崇苻或許無能,但不蠢,自請退位讓賢,勸曾後應天從民。曾後幾番推辭,才準所請,改昱為應,大昱就此成了大應,她正式稱帝,公開以“媓”字為名,年号定為“天啟”。
曾後至此成了曾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