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崇衍在感受到盧王妃的眼神後,才回過神來,立刻轉身跪在地上,請曾媓收回成命:“王妃為臣生兒育女,操勞半生,臣不能負她。”
被點到的盧王妃跟着趙崇衍跪在地上,低垂着頭,整個人身上透着祥和氣息,似乎要被廢的不是她。
當曾媓的目光移到從趙崇衍身上移到盧王妃身上後,低着頭的盧王妃似乎感受到曾媓毒辣的眼神,才平靜說道:“妾愚昧無知,管教族人不嚴,早該受罰。當年妾懷着彤兒,得陛下垂憐,還可侍候王爺已是三生有幸,現自當退位讓賢。若因妾失了君臣和氣,離了母子情分,妾萬死難辭其咎。”
盧王妃的每一句都往趙崇衍心裡鑽,一股血味湧上他的喉嚨,咽也咽不下去。
但趙崇衍不敢直接為王妃說話,生怕惹得曾媓不快,當場将盧王妃拖出去斬首,隻能頻頻磕頭來喚起曾媓的憐憫。
趙月華在趙崇衍為盧王妃慷慨陳詞時,便無可奈何地閉上雙眼,可耳邊傳來的重重響聲便知趙崇衍是鐵了心地要保住王妃。
“夠了!”曾媓在趙崇衍磕出血來後,呵斥道。
趙月華這才敢上前阻止趙崇衍,給母子二人一個台階。
“阿兄!阿娘隻是見你今日行為怪異,想問問你怎麼了。若是需要或不需要什麼,隻管同阿娘言明,怎得就悶着不吭聲?”
曾媓算得上是盧妃的殺父仇人,這誰都知道。曾媓不在意這個事實,她殺的人太多了,但她在乎未來的太子妃是否記恨她,是否恨不将她除之而後快。
趙崇衍若回到十多年前,便不怕曾媓的詢問,會沉着鎮定地拿忠心當籌碼,為盧王妃增光添彩。
誰知,趙崇衍比盧王妃更激動,一言不合便将曾媓的一個疑問當作既定事實,顯得曾媓在喊打喊殺,拱得曾媓下不來台。
而這正是曾媓所厭惡的。
“臣知錯。”
趙崇衍慌慌張張地停下磕頭,即刻告罪,卻不知該怎麼說。
“妾鬥膽求個恩典。”盧王妃出人意料地大膽發聲
曾媓起了興趣,抑住怒氣,眼含笑意道:“說。”
“妾為罪臣女,常常憂心妾之誠心為外人所疑,隻能教導子女忠心為君,不敢在王爺面前言為臣之道,故而未盡王妃之責。今兒得陛下提點,才知妾之過。若陛下不嫌妾之蠢笨,準妾留在王爺身邊,妾定痛改前非。”
曾媓冷笑一聲,卻并未反駁。
“當下所受皆是果。妾可否請陛下開恩,賜妾新名,了卻舊事,容妾新生。妾定以名為律,與奸佞小人劃清界限,日後規行矩步,以報陛下仁德。”
這話讓曾媓放松下來,說道:“你名從蘊?”
“是。”
盧王妃面露喜色,姿态越發恭敬。
“詩經有雲‘我心蘊結兮,聊與子如一兮’。若是你二人一條心是忠心也就罷了,但若是包藏禍心,誰都保不了你們。”
曾媓眼神一直盯着盧王妃,見她聽到“盧家”二字并無異樣,撇了一眼呆愣住的趙崇衍,眼裡全是毫不遮掩的嫌棄,感歎:“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你本性不壞,生于罪臣之家也并非你之願。朕可以網開一面。”
“就以‘明心’二字律己,佛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爾等應當靜心參悟才是。”
“多謝陛下教誨。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妾定當安分守己,為陛下盡忠竭力。”
“兒願以此身長報陛下仁德。”
趙崇衍這才附和起盧王妃,眼下一片悲哀,他身為夫君,護不住夫人,使得夫人不得不背棄家族的念頭一直在他腦中回蕩。
可盧王妃比他識時務,她料想過諸多結果,目前這一結果已然是最好的。
曾媓現隻要一個态度,盧王妃願意用溫順的态度來換前程。
“朕喜歡聰明的。隻是朕在,你就不要聰明過頭。”曾媓這話對着盧王妃說,換來盧王妃的俯首帖耳。
接着,曾媓慈愛地望向趙崇衍,仿佛趙崇衍的額頭并無血迹,溫柔道:“朕會命東宮藥藏局的人好生調理你的身子。一月内,月娘為朕修的湛恩寺也将完工,屆時你參與進去,也算你一大功。”
“兒怎能搶月娘之功?”趙崇衍實在不好意思坐享其成。
“這是月娘主動送給你的賀禮。朕已為你想好了回禮,既是一家人便無須推辭。”
趙崇衍這才接受。
臨江王趙崇衍一家回京養病一事,是經東宮傳出去的。
消息一出,太子趙崇苻便稱病不上朝。待半月後,趙崇苻連上三道奏折,以“兄長既歸,愚弟讓賢”為由,讓出太子之位。
這時,趙家老臣沒有動靜,反倒有曾少川的人在反對,曾媓全然不理,隻将趙崇衍由郡王升為親王,封其為光王。
直到湛恩寺竣工,趙月華上書言明臨江王趙崇衍之功,與趙崇苻一同舉薦長子趙崇衍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