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别皺眉,皺多了眉頭容易老。”
聞言,她忍不住狠狠瞪他,下一秒,青年的面容卻湊近,不等她反應過來,他猝然吻住她的唇!
這一刹那,夜風如同靜止,窗外仿佛連秋海棠花瓣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她的牙關被他撬開,舌頭靈活地在她口中攻城略地。
唇齒纏綿裡,他的氣息盈滿鼻尖,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沉沉将她籠住。她甚至可以看見他微微扇動的眼睫,仿佛鴉羽。
許久許久,兩人終于分開。
荷華胸口微微起伏,臉上透着惹人遐思的紅暈,與雪白的肌膚相映,嬌豔得如同三月桃花。
“母後不怒了?”他含笑問她。
荷華輕嗤一聲,“厚顔無恥,縱然本宮發怒,也隻是徒勞。氣壞了自己,反倒令旁人看笑話。”
“母後這樣說兒臣,兒臣就難過了。”他垂下眼眸,似是有些委屈,“給母後幫忙,總得收些好處吧。”
“幫忙?”荷華凝眸看他。
他再度笑起來,笑意潋滟如晴水,緩聲道:“自然是替母後解決後顧之憂。兒臣已經将時鳴安排去了明華殿,他會以冼馬的身份,替兒臣在各宮走動。”
“那原來的冼馬煥葛呢?”荷華還記得之前丹皎失蹤,去明華殿尋找時提醒自己丹皎去處的老宦官。
搖光揚了揚眉毛,“年齡大了,告老還鄉。所以兒臣這裡,确實需要一個合适的人手。昔年時鳴在兆朝,有着滄瀾公子的美譽,小小冼馬一職,對他而言,算不得什麼。”
有搖光的承諾,荷華總算放心。
冼馬為太子侍從官,負責執掌傳令通報,秩比六百石,于時鳴的罪奴身份而言,已經算是極為難得的官職。搖光雖被廢黜太子身份,但宸王烨昏迷之前,并未處置原來的太子冼馬煥葛,因此在許多人心裡,搖光還是宸國實際意義上的太子。
有他庇佑時鳴,比荷華自己更為妥當。
她終于舒展眉頭,誠心實意地對搖光道了一聲:“多謝。”
因她的感謝,他薄唇輕勾,再次将她擁入懷中,低頭嗅着她發間的幽香。想起昨夜的孟浪,兩人肌膚相貼的一刻,她身子不由得有些微微僵硬,然而隻是抱了片刻,他便松開她,低聲道:
“明華殿那邊還有些政務等我回去處理,改日再來探望母後。”
言畢,他撩衣起身,轉瞬便消失在一重又一重垂落的紅绡紗簾裡。
荷華不覺怔忡,耳邊仿佛還回蕩着男子沉穩有力的心跳。
————————————
時鳴跟着屈純,進入明華殿的内殿時,搖光還在批閱奏折。
“回公子,人帶到了。”屈純禀告過後,安靜退下。
搖光眼也沒擡,隻是繼續翻閱竹簡,不時用毛筆蘸了朱砂,在上面圈畫。時鳴隻能在一旁保持靜默,垂首而立。
忽然,搖光開口:“黎、耜戰于桓之曲,耜不勝,十萬之衆盡。蠻人襲耜樓煩數縣,取其牛馬。夫胡之與黎非素親也,而用兵又非約質而謀耜也,然而甚于相趨者,何也?”
他以書面語詢問,大概就是說黎國與耜國在權地交戰,耜國戰敗,十萬大軍被消滅,北疆蠻族乘機襲擊耜國的樓煩等數縣,奪走牛馬。胡人和黎國并不相親,事先又沒有訂立攻耜的盟約,然而進攻時如此協調一緻,這是為什麼?
時鳴隻是略一思索,回答:“形同憂而兵趨利也。同形則利長,後起則諸侯可趨役也。”
時鳴同樣以書面語作答,表示蠻人之所以能與黎國達成一緻,是因為憂患相同、用兵利害一緻的緣故。形式相同的國家結盟,利益就長遠,後發制人,諸侯就會歸附并聽我支配。
兩人一問一答,直接點出了此次黎國與耜國戰争的關鍵——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
搖光對時鳴的回答還算滿意,他微微點頭:“孤一開始還擔憂十六公子會因這些年的流亡經曆,才華有所退步,看來是孤想多了。”
“那公子覺得,在黎、耜之戰中,宸國是什麼立場呢?”
搖光揚唇:“你剛剛不是已經回答我了麼,同形則利長,後起則諸侯可趨役也。”
時鳴默然。
搖光的言下之意,耜國正處于内憂外患之際,到了宸國聯手黎國,吞并它的時刻。
一如,當年宸國吞并由兆天子所統治的王畿。
搖光繼續道:“你去少府的事,孤已經替你安排妥當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以你的心智謀略,自當有數,無須孤多言,隻一件事——”
他擡起眼睛,“若你遇險,可向孤求援,但不能牽涉到王後。”
時鳴淡淡道:“大公子多慮,後一句話,就算您不說,時鳴也自會如此。”
他向他行禮:“若大公子還沒有其他要吩咐的,時鳴就先退下了,午後還需去少府那邊走動,探查連珠弩一事。”
“以及——”離開之前,時鳴腳步一頓,微回眸看了眼清晨的淡水陽光裡,端坐于書案前禦筆朱批的白衣公子,語聲平靜:
“我知大公子對王後一片孝心,然,衆口铄金,還請大公子慎行。”
搖光不置可否。
再度擡起頭時,視線裡隻剩下青衣的少年内侍消失在重重宮門外的背影,脊梁筆直,猶如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