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聲音遙遙傳來,蒼雪戎側耳,勉強分辨出發出聲音的位置。
他毫不遲疑咬碎了藏在牙齒裡的兩顆劇毒,随即調動全身真氣,炮彈般朝着聲音的方向悍然沖了過去。
“你——”
人間萬物在這一刻似乎都化作了幻影,蒼雪戎卸下葉徽之的下巴,折斷他的右手,一吻而上,如入無人之境。
他像一個野心勃勃又十足貪心的悍匪,不顧主人意願,隻知滿足自己,于是任憑心意掃蕩主人家的一切,所過之處,席卷一空。
衆人目瞪口呆。
“拿下!”太後匆匆趕來,一腳踢開攔在身前的太監,勃然大怒,“都在發什麼愣!鎮北大将軍蒼鳴旃,狼子野心意圖謀反,即刻拿下,殺無赦!”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似的一擁而上,嶽若白雙眸一凝,擡腿一腳踢中蒼雪戎胸口,蒼雪戎猛然噴出一口鮮血,斷線風筝似的砸向假山,氣息微弱。
目之所及唯有一片白色,蒼雪戎勉力擡頭,朝着太後的方向,發出氣音,“來而不往……非禮也,太後,小陛下……我就帶走了,血……債,須得血來償,你們欠蒼家的債……還遠遠不夠。”
他嘶啞着笑出聲,渾身淩遲般痛苦,嘴裡悠悠哼着一曲西北小調,漸漸失去了意識。
不知下了幾天幾夜的大雪,目之所及,房前屋後滿目銀白。
鎮北将軍府的嫡孫生于臘月,出生那日,滿城梅花竟相盛放,同日西北大勝,陛下特許蒼将軍回家見妻兒,蒼老将軍喜難自勝,一連三日宴請賓客,翻遍詩書,為嫡孫取名雪戎。
看不見臉的仆從家将來去匆匆,蒼雪戎渾身劇痛,沿着幼時丈量過的足迹,幽魂一樣朝着一處屋子緩緩而行。
穿過垂花門,路過碧華廚,拾階而上,是一片梅林。
寒冬臘月,梅花開得正好,蒼雪戎穿過深紅近黑的花林,是東廂。
“鳴旃,”東廂内炭火熊熊,屋裡穿着紅色夾襖的美貌婦人笑盈盈擡頭,她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眉心描着花钿,美而不豔,端莊又從容。
她手裡那件孩子的棉衣已經縫制過半,看見蒼雪戎,便招手讓他過去。
蒼雪戎怔怔看着她,喉嚨一陣酸楚。
“快過來,”她拿開衣服,笑着拍了拍膝頭。
蒼雪戎便走過去跪下,孩童一樣伏在她膝上。
“怎麼身上這樣冷,”她用手帕擦去他臉色的血漬,美麗的臉上帶着難以言喻的悲傷,血淚不斷溢出,打濕了臉龐,“娘沒有照顧好你,你要多穿些衣服。”
蒼雪戎不住為她拭淚,然而那鮮血卻越擦越多,漸漸得,浸透了夫人的衣裙,蜿蜒了一地。
“我的鳴旃,聰明又好看,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孩子,”她在血泊裡笑着,倏而起身,一把将蒼雪戎推了出去。
東廂驟然閉合,滿園梅花凋落,花蕊化作鮮血,梅樹下,盡是死狀各異的屍體。
大雪紛飛,梅香缭繞,蒼雪戎猝然睜開了雙眼。
“醒了?”聖女提起茶壺淋濕香爐,轉而裹挾着内力的手掌重重朝着蒼雪戎臉頰扇來!
“啪!”一聲脆響,蒼雪戎的頭被這一掌打得偏了過去,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臉頰迅速紅腫起來,火辣辣的疼痛如烈火灼燒,直透骨髓。
“就這點力氣?”蒼雪戎緩緩側頭,幾十斤重的鐵鍊将他牢牢捆在刑架上,動彈不得分毫。
“姑娘,”他笑容譏諷,“徒勞無力的憤怒隻會讓你的對手看笑話,何必在我眼前自取其辱呢?帝王之怒流血漂橹,匹夫之怒,以頭搶地,你很憤怒,也很可笑。”
“不知死活!”聖女擡手又是一掌,掌風如刀,直逼蒼雪戎胸口,蒼雪戎咬緊牙關,生受下這一掌。
“你對陛下做了什麼?”聖女勉力壓下憤怒,“交出解藥,或可饒你不死!”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蒼雪戎環視四周,“以我一人性命換江山易主,我覺得挺值。”
聖女大怒:“你!”
“我什麼?你不是号稱神醫麼?這麼強悍,自己去查,自己去救,”蒼雪戎眉眼彎彎,“不過我得提醒你,這藥發作起來疼得緊,你們陛下自小身子骨就弱,可别疼死了。”
聖女臉色一沉,眼中殺意驟起,她猛地擡手,掌中内力凝聚,“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氣!”
“你客氣過?”蒼雪戎大為震驚!
恰在此時,一名太監急匆匆地沖了進來,“聖女,不好了!陛下——”
聖女擡手制止太監,冷冷掃了蒼雪戎一眼,轉身就走,臨走之前,以金針封鎖了蒼雪戎的全部内力和命脈關節,并搖動手腕銀鈴,摧動蠱蟲讓蒼雪戎痛了個死去活來。
自此,蒼雪戎再度變成了一個瞎子。
瞎子很不高興,不想演繹瞎子傳奇,于是笑容格外猙獰,額頭青筋歡快蹦迪,“我要告你虐待俘虜!姑娘,以後千萬别落本将軍手裡!”
回答他的是樞機院内重重疊疊的關門落鎖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