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身镌刻着兩個美麗的篆字——“修儀”。
這劍來得全無征兆,皆因對戰的兩人心神全在對方身上,兼要攏住聲息不使動靜外傳,竟然都沒察覺忽然來了旁人。
阿秋當即閃身急退數尺,方才擡起頭來看用劍的那人。
她原本以為,使用如此名劍的,必定是位英俠。
能以妙絕巅毫的、輕輕巧巧的一劍,切斷兩位頂級高手生死交感氣機連結的,必是位名士風流、潇灑不羁的少俠。
然而,她錯得很離譜。
月色下,對方背對她而立,繡着鸾鳳紋樣的黃色明裳低垂,烏黑秀發靈巧盤繞成靈蛇髻,其上寶石鳳钗閃閃生輝,其下露出天鵝般的長頸,削肩如玉,柔姿勝水。
不是英俠,而是美人。且是位極美的美人。
她輕柔地還劍入鞘,口中柔聲道:“小姑娘誤闖而已,不值姑姑大動肝火,我這便帶她出去。”
老妪剛與阿秋硬拼一記,亦不好受。喘着氣喝道:“栖梧廢宮為禁地,宮中無人不知。她卻偏要闖入。焉知她不是那人派來,故意與我等作對的?”
黃色明裳美女輕柔地答道:“若是,自有岚修懲罰管束。姑姑隻需高隐此地,不使他人察覺行迹,待四十年約滿,即可離宮自由。”
阿秋聽得她們對答,心下駭然,她蓦然想起了這黃裳女子是何人。
天機四宿是自前代便隐于宮中的天子隐衛。嚴格來說,護衛的是前朝司馬皇室。而本朝朝号大衍,新君由少師顧逸于誅前朝叛臣後扶立,出自山陽謝氏。而謝朗亦仿效前朝天機四宿的建制,在宮中曾設一支專為天子安全警衛的暗衛,名為飛鳳衛者。
号為飛鳳衛者,是因朱鹮、白鶴、青鸾、玄鹄四衛均是女子。
而眼前這位自稱“岚修”的。無疑就是持天子所賜修儀劍,而今掌領六宮妃嫔的後宮第一人宸妃,從前的飛鳳四衛之首,“朱鹮”李岚修。
老妪惡狠狠地再看了阿秋一眼,啐了一口,徑自掉頭隐入廢宮的屋影幢幢之中。
阿秋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是否該給宸妃見禮。
宸妃依然是背向她而立,柔聲道:“元一姑姑脾氣怪異,不欲人擾,因此我特地封鎖此宮為禁地,留她一片清淨隐居之地。
她行事偏激出手無分寸,你以後莫要再來。”
阿秋心中将“元一”這二字颠來倒去念了幾遍,隻覺得熟悉得很,就是不知在哪裡曾經聽過。
宸妃緩緩道:“今夜之事,我不知情,你也沒有來過。走吧。”
這句話語氣格外加重,似是還說給旁的什麼人聽的。
她說完這句,竟自飄身而起,足不點地就這麼去了。
阿秋呆望着她于月亮間消失的黃色衣擺,心想這位貴人娘娘真是說到做到,從頭到尾都是以背相對,沒有看過她一眼。
因此阿秋當然也沒有見過宸妃。
方才宸妃在那元一姑姑面前頗為謙抑,稱阿秋不過是誤闖,自己會帶她出去,那多半是一句客氣話,表明得罪元一,自己會負責到底的意思了。
實情則是她自己走了,并沒管阿秋走不走,怎麼走。
阿秋以手撐地,吐出一口血。元一姑姑方才那掌,傷得她不輕。她看着月下的血迹殷紅,心想幸好不是黑血,可見掌力雖霸道,好在她真力渾厚,未傷及内腑。
她勉強站起,運氣調息片刻,便往廢宮之外走去。
才站到栖梧廢宮的門外,她望着茫茫星空之下,千篇一式的山石樹木,亭台樓閣,不由得發起呆來。
雖則入宮之前特意記誦過宮中地圖,自宮門到棠梨一路在暗記地形。但這畢竟是她來宮中的第二夜,而栖梧宮又是無人居住的偏僻廢宮,并不是什麼重要地點。
因此,她當時背誦地圖幾乎一帶而過,并未刻意去記。
所以……
身後有黑衣破空的細微風聲響起。這次阿秋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
她也知了,以顧逸的修為,若是刻意隐藏身形氣息,她是發現不了的。隻不過顧逸宮中夜行,向來不會當自己是在做賊,也就從未刻意隐藏過。
果然,顧逸平靜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你……不知道怎麼回去吧?”
所以,蘭陵首席刺者阿秋堂主,今夜真的是在宮裡迷路了。
若方才宸妃不現身制止,顧逸便會出手了。
他看得很清楚,阿秋有與褚元一硬拼的實力,但如此這般地打一架去半條命,自無必要。
不過手持“修儀”的“金樽月落”宸妃駕臨,他便自然回避。
當今天子謝朗發妻早逝,宸妃與謝朗是青梅竹馬的舊交,曾同是前朝宮中侍衛。
顧逸當年以殺伐平定宮亂之後,推出出自中流砥柱、百年望族山陽謝家的謝朗登基。
謝朗亦不負他所望,先擢在宮中素有威望的左中郎将李岚修為親衛“飛鳳衛”統領,賜以他的佩劍“修儀”,嚴密保護自身安全,此後雷厲風行在朝堂上清門閥,去異己,鏟除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