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秋立時提身飛縱而起,使自己高居上位,右掌将匕首回藏袖中,絲毫不敢大意,因為她已經識出了這是什麼兵器。
身為神兵堂主,她的兵器早已去繁就簡,便隻“刺秦”。
但她識得天下百般神兵,亦熟悉其用法。因為她自幼就是在神兵堂琳琅滿目的兵器堆裡長大的,耳濡目染都是各路兵器。
這兵器形似長鞭粗若兒臂,長約三尺,本來無鋒而隻有六棱,凹面,以古銅打造,阿秋一眼便可斷出,其重至少四十斤以上。
但大約經主人特地改制,六棱已改為器身之上六道筆直而銳利的鋒刃,如若挨身,立時皮開肉綻血流成河。
這是用于戰場,橫掃千軍的“精無雙锏”——之一。
而其主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前任大衍飛鳳衛者,與“金樽月落”宸妃齊名,而此刻位居羽林軍大統領的“銀鞍白馬”,武器為精無雙锏的司空照上将軍。
阿秋避過那一擊之後,已瞬時飛逸出三丈之外。
這逸走的速度亦令對方驚訝,沒想到她一個照面之下就脫出了雙锏的打擊範圍。
阿秋立于重檐之頂,冷靜地向下望去。
一位身着白袍銀铠,手提精無雙锏,穩穩立于下方的美貌女将,正自凝神看着她。這女将長眉入鬓,目光極亮,見她望來,朱唇邊逸出了一道優美的笑意。
她雖披铠甲卻未着頭盔,散着一頭烏黑長發,在空中自由飄瀉,狀如天神。
阿秋心中逸出驚豔之感。
這便是前任飛鳳衛中的“白鶴”,當今羽林衛大統領,皇宮安防軍方最高人物,上将軍司空照。
她這一路奔來未受攔阻,但到得前朝,已經進入了司空照上将軍的管轄範圍。
司空照早已識出她的白衣,将雙锏錯于胸前,微笑道:“不知蘭陵刺者大駕親臨,羽林統領司空照有失遠迎。”
阿秋已知今日無法善了,沉聲道:“我隻不過來走一轉,既非殺人,也不越貨。”
司空照笑意更濃:“哦,那姑娘是來做什麼呢?”
她漫不經心地一抖手中“精無”,不等阿秋回答便道:“無論姑娘來做什麼,司空照職責所在,都必須拿下,否則這大衍皇宮的安防警戒,在江湖上傳出去就隻會是個笑話了!”
精無雙锏錯分,一锏上挑,一锏下壓,雙锏同出如白龍探海,向着阿秋立足之地,昏天暗地絞卷而來。
阿秋不等锏風襲擊而至,立即再往宮檐之頂飛攀而去。
她幾起幾落,已經登于顯陽宮頂最高處的龍脊之上,衣袂飄然,如乘風欲去。
司空照在她身後笑道:“姑娘身法了得,輕功過人,可是你總不能一直逃跑。雖則我的速度追不上姑娘,但這麼一路打打逃逃,總歸會有别人聽見的。”
她伫立琉璃檐頂,抱着雙锏,以下巴一指道:“‘生花妙筆’趙昭容今日當值,此刻就在下邊的蘭台批閱奏折公文。你若再逃上半柱香時間,我估摸着‘金樽月落’宸妃娘娘也該從内宮的朱鳥殿趕來了。”
阿秋明知她是輕功比不過自己,故意迫她動手決戰,阿秋兵器内力均不占優勢,必會落在下風,但也知她說的并非沒有道理。
皇宮終究是他人的地盤,纏鬥太久對她絕無好處。
但阿秋被她窮追猛打一路,此乃刺者生涯中從未有過的窩囊經曆,早已窩了一肚子火。
此刻聽得司空照出言譏諷,再忍不住回嘴:
“司空上将軍,你當真不知道我為何不還手嗎?”
司空照目帶笑意卻不語,似乎是很有興趣地等着她回答。
阿秋似笑非笑地一擡手,右手中刺秦激射而出,綻出一道極美而又極銳的弧光。
未及司空照反應,阿秋身形已動,如大鷹般騰身而起,淩空撲擊而至。
她清冷的聲音在空中俏生生響起:“我不動手,自然是為了你好!”
尚書省的中央廳堂裡,一個錦袍玉帶、銀冠束發的男子正在燈下披閱文牍。
這人不但容貌英俊至極,風姿秀逸,最難得是一身白衣,卻被他穿得錯落有緻,不流于俗。
月光錦的長袍,羊脂玉的腰帶,銀絲編的發冠——一身同色系卻不同材質的搭配,俗稱高級白。
樣樣精緻絕倫,卻又不僭越,不流俗,很能暗示出主人過剩的審美和才情。
這自然就是蘭陵堂中品味第一,驚才絶豔、風流倜傥的大師兄——“玉面留侯”公儀休,當今朝廷的右相大人。
宮城中遠遠傳來的那聲清嘯一入他耳,他立時起身,不顧衆人詫異眼光,向外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