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後上官琰秀,曾是當年上官家最為得意的天之驕女,一筆書法驚世絕俗,令江左士族為之傾歎動容。
有的人如慧星過世,掠過長空之際,見者隻會感歎,人生百年,再難見此風華。上官文皇後便是如此這般。她的隕落在某種程度上,是前朝覆亡的導火索。而在她殁後,整個王朝都陷入了對她的懷念與思憶之中。
即便是律己自嚴如新朝天子謝朗,恐怕亦未必能免。故而當他立太子謝迢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差使節持系黃絲穗的玉如意一柄,往賜上官氏這一代最出衆的女兒。
雖未明言,但天子聘上官女為太子妃的心意已然暗示得很清楚。
早已過了做夢年紀的天子心中,亦仍隐藏着為新朝再造一位上官皇後的夢想,可見先文皇後在士族心目中的影響之大。
代表家族接下玉如意的人,便是上官玗琪。但上官家這一代的族長,同時也是當朝左相大人上官佑,回表稱因上官玗琪修習劍道,正在禁地作一年閉關,無法親詣宮中叩謝聖恩,天子聖眷美意,上官玗琪已遙領心受雲雲。
一句話,便是“不置可否”。
既未表态答應同意,又未明确拒絕。這便是流傳于私底下的,上官玗琪是太子妃人選傳言的來源。
而裴元禮送女兒入宮的用意,亦再明顯不過。
那就是一個字:争。
無論是争未來的皇後之位,還是争未來天子身邊要臣之位,那都是争。
而皇帝謝朗的目光,亦随着群臣望向了上官祐。
上一次賜玉如意,上官家的态度是不置可否,而這一次裴元禮已經主動提出送女兒入宮了,上官祐又将作何表示呢?
要知如上官家、裴家這樣勢均力敵、同等地位的門閥,入宮先後之别,就是位份尊卑之别。
裴家已亮出了要争的心意,上官家又将如何呢?
沒有人料到的是,一向人情練達,老于世故的左相上官祐,卻隻是苦笑着灑然聳肩,道:“此事我還需回去問過玗琪,方能回複陛下。”
又歉然地道:“玗琪灑脫如天上行雲,又乃上官家族第十九代家主,即便我這個叔父,亦不能代她做主,望陛下見諒。”
謝朗點頭,道:“那就先替上官大小姐留下這個名額。其他人,可還有人選推薦?”
朝臣之中,除了少數新人,大部分人均知上官家族的這一傳統。上官家學曆來分男女兩脈,男子主外,在朝為官作宰達濟天下,首領為族長。而女子主内,打理宗祠家學,延續世家風流文采,首領為家主。家主與族長地位相當,遇事共議。
前朝文皇後,出嫁前便是上官家第十八代家主。
上官玗琪乃第十九代家主,人人提到她,都稱為“上官大小姐”,這倒并非因為她是這一代的嫡長女,而是賢者為尊,其地位使然。上官氏家女子衆多,但大小姐便隻有一位,就是上官玗琪。
皇帝再問,文臣之中便無人能應答。
不是沒有這個一争之心,而是沒有可一争之人。
南朝高門仕女,多習琴棋書畫,甚或與父兄等能談笑風流,從容應對,但飛鳳衛者的首要素質,是武藝高強。而習武本就是艱苦卓絕之事,以文臣之女能擅武事者,即便百年上官門閥,亦隻有大小姐玗琪一人。
便連前朝的第一才女上官皇後,也是不會的。
而武将之女,雖然多習弓馬,但習武亦講天分。
大部分的武将,自身也并不是頂尖的武林高手,更遑論教女。
而飛鳳衛者雖然地位超然尊貴,可并不是靠世蔭和心眼子就可以混日子的地方。畢竟真有事時,面對的可是蘭陵刺者那樣的強敵。
現成的例子,前“白鶴”司空照上将軍,昨夜便差點殉職于“刺秦”之下,顧逸少師可能是當今天下第一高手了,也挨了不輕不重的一刺。而對方還隻來了一個人而已。
如果自家閨女斤兩不夠,送進去那不是飛黃騰達的終南捷徑,而是取死之道。
在滿朝文武的沉默之中,少師顧逸沉穩的聲音響起:“我可再推薦二人。”
大家不約而同松了口氣,衆所周知顧逸來曆神秘,并非門閥出身,不黨不群。他推薦的,自然是秉公而論,不會是他的什麼自己人。
而且顧逸應事如響條理分明,絕不會将别人家閨女胡亂湊數去送死的。
殿上裴元禮神情不動,道:“敢問少師欲薦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