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會同樣的武功,并不難。隻要師出同門,或者所學相同就成了。
但阿秋與褚元一對掌,褚元一搶先主攻,而阿秋每一次均将褚元一攻來的那一掌,幾近原封不動奉還,以攻式作守式與之相抵,且次次能迫得褚元一中途改招。
非武學眼光超卓、信手可拈萬家化為己用的宗師,不能為此。
而對方明明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
她卻不知,阿秋原為“谪仙榜”首席,即為天下第一刺者。
刺者武學雖與名門正宗武功路徑大相徑庭,但能一條道走到終點、極點的,也早已是超出衆家蹊徑之上。
以此為起點,反而推求其他門派的武功,悟透亦隻是朝夕間事。
而顧逸卻是也沒有料到,他隻在金陵台點撥了那麼幾句,阿秋不止想起了褚元一的風雷斬,且立時隐然便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後來居上之意。
褚元一凝神端立須臾,忽而雙掌如電,一連三變,起、伏、穿連環三式攻向阿秋。
三式連環,為“風雷斬”中臨門奪命招數,一掌套着一掌,一式後接一式,不容對方有反應時間。
熟料阿秋比她更快,褚元一一掌才起,阿秋一模一樣的一掌便已破到她身前。以掌破掌,以連環破連環。每一招,都預先落在其掌勢發出之空位,截未落之地,取未成之象。
三式連環一過,阿秋兩隻美妙如蘭花的素手已然分别拍實在褚元一右胸、左肩,将她輕推出去,口中笑道:“姑姑承讓!”
這個戰果,也是建立阿秋對褚元一“風雷斬”了若指掌,而褚元一此刻無傷人之心,而隻以招數周旋的前提下。
褚元一愣怔片刻,忽而抱住阿秋大哭。一邊哭一邊道:“你果然是我的小阿秋,不想這些年,姑姑教過你的東西,你記得這般牢,姑姑算是沒白對你好!”
阿秋心中卻是抹着冷汗暗道“慚愧”。——這些年,褚元一教過的東西,她還真是忘得幹幹淨淨的。現在能運用自如,純粹憑她武功天賦驚人,以及顧逸那時的提點。
能在顧逸鈞天玉衡的壓力之下,把三十六路“風雷斬”走上一個完整回合,那效果可是比自己苦練上七八十遍要強得多了。
顧逸心中卻在沉吟另一件事。無論學何業,最怕的是四個字:積重難返。阿秋這趟使用“風雷斬”,難得身法幹淨從容,絕無半點殺手痕迹。一說便能改弦易轍得如此徹底,确是難得的可造之才。
除了玉衡之外,他另有一劍名“镂月”,他當年便是持此蕩平天下。此刻,他便動了将這劍傳于阿秋的念頭。
褚元一抹着眼淚道:“你可比你那不争氣的爹爹強遠了,他什麼都不願意學,不願吃苦,到頭來文不成,武不就。”
此語聽在阿秋耳中,卻如電閃雷鳴一般。她靜了半晌,才好不容易吐出幾個字:“姑姑,我爹爹……是誰?”
任是在場的任何一人,都沒有料到褚元一當下就會提起這個話題。
在阿秋,是自與顧逸相逢,就已隐約覺得了她的身世怕并沒有那般簡單。顧逸這種人,無論從前今後,又豈是普通人能接近得到認識得了了。
而顧逸告知她從褚元一學過“風雷斬”,這就更落實了她的猜測。
褚元一忝為“天機四宿”之一,多年隐于宮中,無交遊少相識,又豈會将獨門武學随便傳于哪一個人。
隻是阿秋,本能地越覺此事關系重大,便越不想要去考慮這個問題。
師父曾說,過去隻是羁絆。
又曾說過,“若你們的過去都很幸福,你們此刻絕不會在蘭陵堂。”
其更深的涵義怕不就是,當有朝一日,你們必須完完整整地面對和承擔你們那并不美滿,甚至可能是家破人亡的身世,你們那握刃的手,是否還有力量拿得動掌中的刺器?
她……其實并不真的想要知道她的爹爹是誰的。
而在其餘在場但隐身的兩個人來說,都是默契的當作沒有聽見。
因為,關于阿秋的爹爹是誰這個問題,在這宮裡的當年至于如今,怕都是一樁怕無人能解的懸案。
在褚元一,卻是因為那人實在多年來都是她視若親生之子,日夜思想的,才會情不自禁,一見阿秋之下便說了出來。
她尴尬地咳嗽兩聲,轉換話題道:“阿秋,這些年宮中都不見你,如今你來姑姑這禁地,可有什麼事?”
她言下之意,竟似阿秋就是出去打了個轉,出了個遠門才回來。
不過,褚元一四十年前入宮時,猶是青春鼎盛的女子,而今卻已滿頭銀絲。在她看來,阿秋這般的離開十年,也就形同出宮打個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