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牽動了她胸前傷口,吃痛驚呼了一聲。
顧逸眉頭略挑,卻沉着臉一言不發地在她床前坐下,以背相對。
與顧逸相處這麼久以來,阿秋這才第一次見他真正生氣模樣,一時亦不知如何應對。
顧逸見她不說話,愈發有氣,沉聲道:“可知錯?”
阿秋嗫嚅道:“弟子不該私自離開金陵台。可是承華令安公召我,我才出去的……弟子并非瞎跑亂逛,遇見上官大小姐,也是意外。”
顧逸知她所言屬實,沉默了片刻,方才道:“你在這宮裡并非沒有敵人。即便遇見上官大小姐是意外,若遇到裴萸和穆華英呢?”
阿秋為之語塞。她的确沒有想到過,若遇見這二人當如何辦。裴夫人穆華英心胸狹窄,自己自天牢她手底下逃脫,雖是仗了顧逸的勢,仍是打了她臉。而裴萸與上官玗琪一般,現在是東宮飛鳳衛,她在對待阿秋的立場上,怕與她母親并無二緻。
顧逸卻心知,若遇見的是裴萸母女怕倒還好些。阿秋是他弟子,此事已然人盡皆知,無論裴萸還是裴夫人都是功利實際之人,此刻多事之秋,絕不會為了與阿秋之間的一點過節而冒上與他顧逸結下梁子的風險。
其實世上最可怕的敵人,倒是上官玗琪這種原則極強之人,不懼權勢,不畏生死,不可收買。
他見已然成功吓住了阿秋,這才端然道:“你此刻,還是應先恢複内功。”
阿秋郁悶地道:“我若能自行恢複,早就恢複了。可無論我怎樣練功聚氣,都沒有半分往常的感知了。”
顧逸仍然是背對着她,一本正經地道:“為何不來問我?”
阿秋想,那不是您整日早出晚歸忙于公務,根本沒得見您的機會嘛!
可這話才到嘴邊,卻立即吞了回去,因她立刻想起,顧逸之所以早出晚歸地避不見面,根本原因不還是,拜師那日她趁他不防備,吻到了他唇上去。
顧逸為了避嫌,自那以後便有意無意地遠着她了。
此刻,居然還怪她不來問他。
阿秋心中有些咬牙切齒,面上越發乖順地道:“擇日不如撞日,請師父此刻便賜教罷!”
心裡卻是把顧逸罵了幾百遍。
她隻知若是她蘭陵堂的師尊萬俟清,絕不會明明地有辦法恢複她武功,卻偏是一聲不吭,專等着她來找他求問。
這像是為人師表的德行嗎?
顧逸聽得她這話,卻是略略一頓,道:“你确定?”
阿秋道:“這個自然!”
她沒了武功,前些天在西市被萬歲公主壓着來打,今夜又隻能藏在褚元一身後,早已揣了一肚皮的氣。如今聽得顧逸口風,竟似很容易便能恢複她武功,當然是能快就不要慢了。
顧逸見她态度堅決,這才轉過身來,一把将她打橫抱起。
阿秋駭然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她一時急了,連師父都忘了叫。
顧逸眼皮都不擡:“去恢複内功。”
阿秋從未想過金陵台内,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碧松紅楓掩映着一泓清可見底的泉流,底下五色石子分明。
空氣中有隐約的草藥清香。
阿秋才一感到身下顧逸手臂有欲動之勢,立即大叫起來:“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過去!”
她是真怕他如上次那般,直接撲通一聲将她扔進水裡。畢竟她不是魚。
而且胸前傷口也痛。
顧逸聽得她這般喊叫,唇角終于略一牽動。
他果然沒有将她直接扔進去,卻也沒有将她放下。
他直抱着她來到水邊,這才扶着她的頭,輕輕地,極之小心地将她整個人放入水中。
溫熱的泉水漫過她大半身體,一種懶洋洋的惬意感覺自四肢散入五髒六腑。
顧逸低聲道:“坐好,我去拿藥。”
阿秋這才醒覺,自己雖然已大半身自顧逸臂膀滑入水中,但半個身子仍然習慣性地靠在他臂彎裡,且懶洋洋地一幅不想動彈的樣子。
她立時如被蜂蟄了般馬上爬起來,落水狗般甩甩腦袋,挪正身子,保持住一個脊柱中立,不偏不倚的盤坐姿勢。
她沒忘了上次逾越師徒之矩時,顧逸給她的教訓。
再也不敢造次失儀了。
顧逸看着她灰溜溜地爬起來,馬上擺好姿勢的樣子,看着自己空蕩蕩的、已然濕了一節的衣袖,倒是若有所思。
但不過一瞬,他立即起身而去。
随着各色藥草散入水中,漸漸地有各種微苦微澀,馥郁複雜的香氣自水面散發出來。
顧逸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雖不知你受何刺激而突然忘記了武功,但那應當是一種‘雪藏’和‘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