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前一後跨進來兩人。
落後的,自然是玉樹臨風、英俊潇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左相公儀休。他手握百花玉骨折扇,腰插龍吟玉笛,面若朗月,身若楊柳,笑容燦若朝陽,一臉謙虛恭敬之色。
阿秋看了他那副雖喋喋不休卻謹小慎微的谄媚神情,仿佛有些兒明白了大師兄為何年紀輕輕便可在朝廷中做到高位。
在他身前進來的那人,卻是令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人眉目英挺溫柔,清貴高華,氣質與顧逸有四五分相似,但一身衮龍黃袍上金繡燦然,已說明他的身份。
阿秋僅與此人見過兩次,都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但也立即認出這是何人。
顧逸名義上的弟子,當今儲君,東宮太子謝迢。
随着這二人進來,殿中一時寂靜無聲。
阿秋是記得這位太子殿下對舞伎的輕微嫌棄的,雖則她後來因禦前獻舞,自白虎爪下救過這位太子謝迢一命,後更因此功而得以擺脫舞伎身份,升為女官。
但她不會那般不識相,非要往這位不喜庸脂俗粉的貴人跟前湊的。
因此她立刻低眉垂眼,眼觀鼻鼻觀心,着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張娥須、崔綠珠也有樣學樣,甚至孫内人、薛紅碧也均是一聲大氣不敢出,唯恐冒犯了太子的高貴風華。
此刻殿中,以謝迢身份最為尊貴,他不發話,其餘人均不敢出聲。
但安道陵自前代起便侍奉宮中,德高望重,不在此例。他立刻掩去訝異,不動聲色自鐘架後迎出,口稱道:“殿下萬安,怎地有空來此?”
謝迢未及發言,公儀休立即朗朗道:“上官大小姐來太乾殿問,滿朝公卿中有誰曾習過舞,可替下裴大小姐和小樊将軍,為明日國宴獻舞,少師大人聞言,不假思索……便指定了本相。”
阿秋險些在心中笑出聲來。顧逸既知道蘭陵堂的這位一言堂主潛于朝中,此刻當然不會吝惜拿他出來一用。
薛紅碧結結巴巴道:“那太子殿下……難道也是少師指定的?”
謝迢一甩錦袖,正容道:“孤見連左相亦肯為國家不惜己身,是自請上陣而來的。”
薛紅碧和孫内人面面相觑。
若是隻論外形,謝迢與公儀休這般并肩而立,确是難兄難弟,如玉樹出廣寒,足見南朝人才氣象萬千。
可畢竟要獻的是舞,不是光站着不動便可以。
隻是沒有人敢說出這句話而已。
安道陵好不容易道:“少師,他對此沒什麼意見麼?”他心念電轉,迅速而委婉地勸道:“殿下畢竟是一國儲君,身份貴重。于國宴上獻舞,若出什麼岔子,老奴等擔當不起。”
尋常舞者失誤,丢的是國家顔面,而若太子失誤,則是連天家顔面一并丢盡了。
謝迢神情自若地答道:“老師并不知情,他指定過左相之後,便立刻帶小樊将軍和司空照大統領直接去建章師中央營議事了。”
然後,他隐有得色地道:“孤是毛遂自推薦而來。”
這回卻是連安道陵,也隻得與其他人面相觑,不知從何說起。
謝迢一眼望見殿中陳設的七面朱漆大鼓,欣然道:“這必然就是《衍世甯》所用之鼓了。昔年聽說漢成帝後飛燕可作掌上舞,如今我朝有鼓上之舞,若七星陳于天際,也不遜色大漢風采氣象。”
他既瞧向鼓來,便自然瞧見了鼓側站着的三個少女。當目光觸及阿秋時,謝迢的眼神立即為之一亮,随即定在她身上,腳下當即不自覺地向她走過來。
阿秋萬沒料到謝迢竟然特意走過來,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對。人急智生之下,立刻屈身行禮道:“殿下萬安。”
誰知她這一禮尚未彎下身去,已被謝迢伸手托住臂彎。
阿秋錯愕擡頭,如觸電般縮回手去。
太子何等金尊玉貴絕世風華,她可不敢辱其貴體,多挨他的龍手片刻。隔着衣衫也不敢。
誰知謝迢卻是眉眼溫和,目光清冽,親切地道:“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