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雙判官筆齊齊攻來,絲絲銀光虛影交錯,更有一線耀目金光刺來,像一道流星般寫意璀璨,卻不容忽視。
阿秋驚訝之下,左手驟出翻掌伸指,将那線金光挾在手中。
但隻這一伸一挾,她便已不自覺用出了蘭陵刺法中的“織女投梭”,她瞬間明白過來,整個人不由得呆若木雞。
其實蘭陵堂刺者武功,若非成套施展出來,一兩招下,又是這般近接暗器的手法,也未必都能辨認得出。
不過趙靈應乃南朝第一才女,心細如發又見多識廣,難說是否能瞧出端倪。
而她此刻手中所拈之物,竟是一支沉甸甸的金簪,上面雕琢雲紋水波,并鑲有一顆明珠,生動流逸。
她印象模糊,隻覺仿佛在趙靈應發髻上見過此簪。
三招已盡,無論趙靈應作出何等判語,她都隻能洗耳恭聽了。
趙靈應負手身後,饒有興味地注視着她,微笑道:“你前二招出自少師門下,難得的是與他一脈相承,雖然脫胎于玄門正宗,卻又别走蹊徑,形式上可說與他毫無相似。若這劍法是少師特地為你量身定制的,那麼少師的确是因材施教。不但花了他不少心思,且對你的了解和認識極深。”
她話鋒一轉,道:“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劍法是你自悟的。你見過他的劍法,并以之為藍本揣摩自創。如果是這般,那你的本事,恐怕不在如今的上官玗琪、裴萸之下。”
阿秋聽着她有理有節、條分縷析,宛如親眼目睹她從顧逸學劍的情景,心中驚駭,動腦筋想着應對之辭。
但趙靈應并不給她辯駁的機會,繼續地道:“至于你的第三招,出手淩厲,變化極快,且肘、掌無不暗藏殺機,指力能透木石,故而方能接得住我這支金簪。這個路數麼……”
她話音拖得極長,阿秋的心亦随之懸起,不知她是否會識穿自己底細。
畢竟趙靈應從前是飛鳳衛者,應對刺殺亦不少,對于刺者殺手的武功應當頗為熟悉。
趙靈應微笑看她,片刻後,卻忽然道:“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阿秋知曉在趙靈應這等聰明人面前,多說隻有多錯,無異自我暴露。索性緘默不言,隻等她發話。
她摸不準趙靈應的心思,亦不知趙靈應對她的底摸透了幾分。
趙靈應悠然道:“你必定是個武林高手,若出身清白可以見光,理應在江湖上聽過你的名字。”
阿秋聞言,心中便是一跳。那即是說,趙靈應已确定她并非出身白道,背景有問題。
既非白道,便是不能見光的門派。而有這等實力培養頂尖高手的,江湖上屈指可數。答案便是呼之欲出了。
卻又聽得趙靈應續道:“但你此刻既進宮,又有少師為你做保,至今亦無劣行,本官可以放你一馬,”
她話鋒一轉,道:“不過,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阿秋全神戒備以待,道:“昭容請賜示。”
趙靈應灑脫地将兩枝判官筆向空一擲,左右各劃出一道精銳弧線,旋即又接在手中,笑向阿秋道:“我憑這雙判官筆成名武林,而得‘生花妙筆’的美名。但這判官筆的用法,卻是我十七歲時,得友人啟發,自創而成。”她深目注視阿秋,道:“也就差不多你此刻這個年紀。”
阿秋不由得心生佩服。武功多自家傳師承,而能于那般年少就能脫出先輩窠臼,自出機杼,獨創一家而大成者,則屬鳳毛麟角。但她隻未想到,她自己也是這般。趙靈應後一句提到她年紀,便是此意。
趙靈應淡然凝目,注視自己筆尖流動的絲絲銀光,道:“我已經猜過你的武功來曆了,亦大緻有數。現在換你猜我的武功源流何處。”
阿秋猝聞此語,卻是吃驚。趙靈應要猜她的武功來曆,是因為她的身份有疑點。可趙靈應來曆清清楚楚,她是吳中望族趙氏之女,世代公卿,父親曾為吳郡司馬,她本人自幼入宮為女史,曾為少府織室令。大衍代桓時,她一躍而為飛鳳衛者,成為皇帝謝朗身邊最重要四人之一,而後飛鳳衛隐退,她轉而為禦前第一金筆蘭台令。
她的每一步升遷,都有案可考,有據可查,何用阿秋來猜她的出身來曆?
趙靈應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微笑道:“要你猜武功,便隻是猜武功。我的身份人人知道,何用你猜。”
她續道:“你若是猜得對,那麼今日之事,便當作沒有發生過,我不再管你是否去幫李重毓。也不會向任何人提及你的出身。”
阿秋心下訝異。這意思竟然是說,她若能猜出趙靈應這自創武功的源流,即便她是蘭陵刺客,幫會殺手,趙靈應亦可不計較?
趙靈應的判官筆使法,究竟有何天大秘密,竟可使她願意包庇一個來路不明的武林高手潛在宮中?
阿秋忽閃着黑白分明的美目,道:“我若猜不出來,又當如何?”
趙靈應再度向她瞧來,卻是又好氣、又好笑地反問道:“很難猜嗎?”又失笑道:“乍一見下我以為你飛揚跳脫,對着本官也敢寸步不讓、分毫必争,是個性情中人,原來卻也是會權衡利弊,生恐輸掉這場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