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亦在萬俟清身後道:“師父,你快離開罷,我要留在這裡,我也不會有任何事!”
萬俟清怒火中燒地道:“你到此刻,還隻顧着要信守對顧逸的諾言?真是愚不可及!”
他話未說完,镂月四尺清鋒已堪堪掃至,淩厲劍光直将他逼出阿秋身前。
白發灰眸人仗劍立于阿秋身前,冷冷地道:“本人最後再說一次,給我滾!”他眸中神色奇異,盯着萬俟清,一字一句地道:“當年你将她自我身畔掠走,此刻你還想再掠一次不成?你是否以為,我的脾性一直都會這般好的?”
他一字一句,卻如千斤般重,直灌入萬俟清耳中。
萬俟清呆視他片刻,恍如大夢初醒道:“你是……”
他話還未說完,镂月劍已铮然清嘯一聲直指胸前,截斷他說話。
萬俟清終于回複完全的清醒,他看向阿秋,眸中厲色大盛,一字一句地道:“阿秋,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阿秋此刻心中,猶如翻江倒海,幾乎站立不住。
若有得選擇,她決不願如此拂逆師父。她聽得出來,師父不同往常的極緻盛怒。
可顧逸此刻已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若她沒有估計錯,顧逸這般模樣時,多半是潛藏地室之中,決不會露面世人眼前。
這大概便是為什麼,這些天形勢如此吃緊,但顧逸卻未曾現身主持大局。
而他到了此刻,卻公然以這般,會被世人視為妖魅的模樣現身,自然也是為了……她。
義兄李重毓說得沒錯,顧逸是永遠不會讓任何信任他的人失望的。他的存在,就是最強有力的保證。
阿秋雙膝跪倒,眼望着萬俟清,清楚地道:“師父,弟子已經有了,要一生一世守護的人,弟子不會離開。請師父快些離去吧,”
萬俟清的臉色霎時轉成蒼白,英偉面龐上弧線優美的薄唇亦在微微顫抖,顯然是大受打擊。
而人叢之中,公儀休亦已變色。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世上拒絕師父的女子,隻怕阿秋是第一個。
師父這一生幾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言出法随,令行禁止,無論是門人弟子,又或者見過他的任何人,都無不傾倒于他的魅力與魄力之下,心悅誠服,甘心追随。
師父将阿秋視為半個女兒。阿秋亦是他心上唯一軟肋。而這,恐怕是連師父自己也不明白他自己的。
他放手令阿秋入宮,又放任她留在顧逸身邊。那正是因為他對自己絕對的自信。
隻有他不要别人,從無别人不要他的道理。
任何人隻要見過萬俟清,便無法忘懷他的光芒。
可偏偏,阿秋不是這般。她從來都很有自己的主見。
萬俟清控制着自己,卻也已再無法掩蓋失魂落魄的神态。他極力平靜地,說着隻有他和阿秋二人才懂得的話:“他是你師父,難道我就不是嗎?你當真要為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而背叛自幼将你撫養長大的師門嗎?又有什麼是他可以給你,而我不能給你的呢?”
阿秋唇邊掠過一絲無奈的苦澀笑容,道:“師父,我不是素柔花,亦不懂怎樣可将利害分析得那般清楚。我根本沒有考慮過,要從你那裡得到什麼,又要從他那裡得到什麼。我隻是……心之所向,便無法違背本心的選擇。”
萬俟清以痛心目光凝視着她,喃喃地道:“你還小,又怎麼會明白什麼是真心呢,又怎麼能夠明白我這些年來的苦心呢。”他仰首向天,蓦然厲聲道:“好罷,你既然不聽我的話,此後,亦再沒有我這個師父!我們師徒之義,就此斷絕!”
不等顧逸反應過來,萬俟清已鬼魅般掠過他身側,雙掌連出,重重拍擊在阿秋背上。
人群之中,公儀休已猝然掩面,趙靈應亦忡然變色。
顧逸雖已化為白發灰眸之身,但意識仍然清楚,他隻是方才聽阿秋的回答,有些呆住,待得反應過來已慢了一瞬,镂月劍光登時大盛,直斬向萬俟清後背。但萬俟清何等人物,他兩掌擊畢,擡手從容自門口逸去。
便連趙靈應等人,亦是措手不及,眼睜睜看着他自眼底下離去。
顧逸單手抱起已自昏迷,仍不住吐血的阿秋,語氣冰涼地道:“裴夫人,你還要動手麼?”
他語意極冷,顯是因阿秋被萬俟清掌擊而動了真怒。
不等穆華英回答,謝朗厲聲喝道:“青鸾、朱雀,将穆華英拿下!”趙靈應和李岚修相視一眼,縱身而出,趙靈應自袖中蕩出一條銀光凜凜的精鋼鎖鍊,将穆華英反手束住,令她再無法動彈反抗。
穆華英被鎖鍊扣住,卻也并不反抗,她隻沉沉道:“除非陛下将我,一生一世禁在诏獄,又或者殺了我。否則,隻要穆華英有出來的一天,必要找關内侯報仇。”
謝朗氣得整個面容,連同手中握拳,都在發抖。
宸妃李岚修再也看不過去,重重地道:“華英姐,你這是蓄意和陛下為難嗎?你明知關内侯對于漢人的意義,你還……你是不想活了麼?”到得最後一句話出口,李岚修忽然似明白了什麼,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因她醒覺,穆華英的确,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