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扶蘇略略一滞,道:“難道是沖着我公冶家?可這條線上,本就時常有公冶家的車輛。而我們目前所用的這輛車,亦不算外形極其突出者,隻是普通馬車而已。”
烈長空沉聲道:“我們已經在這段山路上,輾轉來回了大半夜,卻始終沒有走到廊橋索道,必是中了旁人的陣法。”
他扭頭向公冶扶蘇道:“公子可通曉奇門陣法?”
公冶扶蘇苦笑道:“倒是略通一二,但此刻山中瘴氣升起,霧氣亦升騰,無法視物,更談不上觀察陣法了。”
顧逸的聲音響起道:“不必管他,向前方直行,二十丈後便會到達索道廊橋。”
阿秋回身時,卻見月色微光之中,顧逸晶瑩生輝、宛若琉璃的眸子正瞥向車窗外,不知何時,他已自坐起。
阿秋隻看得心中一顫。
因為夜色中銀發灰眸的顧逸,猶如獸類警覺環視的模樣,實在難以不令她想到地底密室那一晚他的舉止。
顧逸此時正向她瞧來,見得她正盯着他發呆,薄薄唇角逸出一絲不羁笑意,低聲道:“看什麼,那般入迷?”
阿秋猝不及防,臉上立時飛紅,迅速别轉頭望向窗外。
烈長空卻是誤會,笑道:“阿秋姑娘想必生長江南,從未見過蜀道天險,故此看得入迷了。這條路雄奇險峻,多有名山大川,飛流直下的壯觀奇景,即便我們常走江湖,亦難以不心生懾服之感。”
此刻既然顧逸醒來,又有他指出道路,烈長空心頭壓力便為之略卸,說話亦放松許多。
其實此刻車上,人人莫不如此。
公冶扶蘇卻是蘊藉風流,微笑道:“一切景語皆情語,也不知姑娘是看人還是看景了。”
阿秋從前隻覺得公冶扶蘇周到圓滑,滴水不漏,此刻心中卻不得不嗔怪他善解人意玲珑心竅。她好強硬撐,向外揚聲道:“我正是在看這天險奇觀,雲海翻騰,所以看得呆住了。說到看人,扶蘇公子不也曾與人隔屏相對,忘卻生平麼?”
她從前在師門,與師兄弟鬥嘴便從來不肯認輸的。哪怕對着的是一言堂出身,号稱“三寸之舌,雄于百萬之師”的大師兄公儀休。公冶扶蘇竟然打趣她,她便随口擠兌他一句。孰料這一句,便令公冶扶蘇陷入了沉默,半晌不再發言。
而她才出口否認,下一瞬風聲便起,卻是顧逸欺身而來,将她逼到車廂角落,她慌亂中雙掌齊出抵住他胸膛,卻情知以她此刻身子,這抵擋是防君子不防小人。顧逸彎腰,果不再近前,卻将她籠在自己的影子裡,眼眸中精光閃爍,帶笑道:“再說一遍。”
他這句話卻是攏住聲息不使外傳,附在她耳畔說的,氣息吹拂進來,卻顯然是他蓄意的,阿秋立時耳根發燒,幾乎站立不住。
顧逸伸臂扶了她腰一把,助她站穩,卻隻看着她微笑,似在靜待她将方才的謊再撒一遍。
阿秋雖非壞人,但也并非善男信女,尋常撒謊對她來說亦是小菜一碟,故而剛才她可面不改色地怼回公冶扶蘇的調侃。可她此刻卻憑直覺曉得,若再說一遍,有很大的危險性。
而這危險,自然是來自近在咫尺的顧逸。
他好整以暇地等着,似在等她自投羅網。
阿秋承認自己有些害怕,決定服軟。畢竟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若有人叫你把方才的話再說一遍,而你若真的就再說一遍,下場一般都不會太好。
何況她此刻面對的可是南朝第一人少師顧逸。
阿秋立即緊閉了嘴唇,以眼神表示無辜,期待他放人。
顧逸灰色瞳孔中黠光閃爍,卻是一瞬不讓地盯着她,以唇語道:“那你便說一遍,方才你正是在看我。”
他再靠得離她更近一些,微笑道:“聲音小些,讓我聽見即可。”
阿秋發燙的已不僅是耳朵,而是整個面頰全燒了起來。她羞憤交加地捶上顧逸胸膛,雙掌卻被他擒在手心。
他的掌心很熱,是足以灼燙她的溫度。
他的目光亦變得極其強烈的明亮,仿佛隐藏着燃燒的琉璃火焰。
她聽得他一字一句地在她耳邊道:“若不肯說,我便吻你。”
……當外面那兩個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