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她坐的地方,是他膝上。
她此刻已牢記在他身上便不可亂動的規矩,輕聲道:“坐我還是可以自己坐的。”
顧逸輕哼了一聲,卻依她所言,将她放下,自己坐于她對面,口中涼涼道:“若此刻有一支箭射過來,貫穿車窗,又若我未能接住,那可不能怪我。”
阿秋自己是刺者出身,對于這類暗殺偷襲的行規熟悉得很,左右一斟酌,心知若真如他所說的情形發生,自己斷然接不住箭,亦沒有閃避的身法速度,非得中箭不可。而若顧逸抱着她,行動閃避與她一體,要快捷多了,故此,小心翼翼地道:“那還是有勞你,抱着我罷。”
誰知顧逸端坐文風不動,便似沒有聽見一般。
阿秋隻得再大聲些道:“顧逸,你過來抱我。”
顧逸絲毫不為所動,道:“你能自己坐,難道不能自己走過來不成?”
阿秋這才恍然記起,先前顧逸抱她是擔心她累着,她自己卻并不是癱的。隻是不知為何對着顧逸,自己竟似呆笨了不少,立刻讪讪然道:“我自己過來。”
她還未挪動身體過來,想是簾子外那車夫也終于聽不下去了,笑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我浣花城大郡治下向來富庶平靖,又有隐世宗門人仗義行俠,此刻鬧市長街遊人如堵,哪裡就有什麼盜賊刀箭了,這位公子說話也太吓唬人了些。”
阿秋這才醒覺顧逸原是诓她,而這計策對一般人也不管用,唯有自己是刺者出身,才聽得入情入理入耳,動了一半的身子僵在原地,進不是退也不是,怒道:“顧逸!”
下一瞬她整個人已被提到他懷裡,隔着面紗亦可見顧逸目中精光閃爍,似笑非笑,吐氣在她耳畔道:“别叫得這般大聲,人家還不知我對你做了什麼。”
阿秋且羞且憤,她向來嘴上好強,不由得頂嘴道:“你能做什麼?”
話音剛落,她立刻感到一股危險之感撲面而來。車中暗流湧動,氛圍登時變得十分古怪。
良久,顧逸沉聲道:“你是在激我麼?”這一句話裡,他的聲音亦透着平日沒有的奇異喑啞。
阿秋聞言便打了個哆嗦,立即地道:“不敢,不敢。”趁機将身子從他身上挪開,坐到離他大約三尺之處。
顧逸倒也沒有再将她提回來,隻是冷哼道:“你還算識時務。”
不知為何,阿秋總覺得這般對着顧逸,屬實是極為危險之事。她是見過顧逸在地室裡的百無禁忌口不擇言的,自己此刻完全沒有自保之力,終究有些害怕。不由得望向窗外,想着怎樣找個話題打岔才好。
顧逸卻一直一言不發,宛如泥塑木雕。但阿秋卻辨認得出來,他的呼吸較之平日,略有些急促。而他亦似在盡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阿秋忍不住道:“你方才定然是騙我的。”
面紗下顧逸紋絲不動地道:“你問的是哪一句?”
阿秋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少師顧逸從前素有金口玉言,從不撒謊的名聲,現下可好,敢情他上車以來,對她說的話就沒幾句是真的。
她大聲地道:“你說你腰累那一句!”
顧逸意味深長地道:“我可沒說我腰累。我的腰好得很。”
阿秋醒覺又被他繞了進去,她到此刻才意識到一件事:
從前隻覺得顧逸沉默寡言,能少說一句,絕不會多說一句。可是他若真開口,當真是句句金句,想不着他的道兒,很難。
她決定不再與他鬥法,因心知肚明很可能鬥不過,忍氣吞聲地低聲道:“你會願意上這小孟嘗的車,當然不會是因為……你抱不動我。”
顧逸雙眸閃過銳利光彩,道:“因為他姓孟。”
阿秋此刻,才看清楚門口挂着的繡簾,那上面以絲線提花嵌繡,十分精美,而其上以銀絲繡着一個鬥方大的“孟”字。
她心中倏地想起一事,問道:“那客棧夥計說了,‘天工坊’和‘天香圃’都是郡守孟家的産業,所以這小孟嘗孟珏,大有可能就是孟家的人,而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他家的産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