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安再看了一眼上官玗琪,目光立刻變得複雜,似有意似無意地道:“你沒聽過玩火自焚的道理嗎?以後不要再這般輕易為人家赴湯蹈火了,好嗎?”
到得最後一句,他的語氣已有了責怪之意。
阿秋還未及回答,上官玗琪輕柔純淨,猶如天籁的聲音已然響起,一字一句地道:“蘭陵蕭家的人,就是這般喜歡施暗算的嗎?蕭小侯爺,你想試試上官之劍的念頭,怕并非自今日才生的吧?”
上官玗琪直接了當地點出蕭長安的身份和來曆,便是她契合劍道宗旨的交鋒方式。
蕭長安心機多變,手段百出,任誰也難以揣測他的言語和動機,但上官玗琪卻是一力破百巧,根本不容得他有打岔和旁顧的機會。
蕭長安從前因是顧逸指名,隐世宗弟子,因此朝中門閥世家大多不會再去翻他的背景,那是給顧逸的面子。
而此刻顧逸已經遠離朝政,各方勢力自然是虎視眈眈。上官玗琪能夠一口叫破蕭長安的家族出身,即是表明作為南朝門閥之首的上官家,已經格外的注意上了蕭長安。
蕭長安若再退避打岔,隻會暴露他在信息的掌握上,已經落後上官家一步,故不敢正面硬接其鋒。
蕭長安深籲一口氣,雙目亮起,寸步不讓地迎上上官玗琪的眼神,微笑道:“上官之劍分雌雄雙脈,但大小姐以一人而得兩脈傳承,是異數,也是不世出的天才。隻是據說從來沒有人能迫得大小姐亮出雌劍,故而長安也很想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能耐。”
他一語道破了上官玗琪家傳劍法的奧秘,而此事阿秋亦是片刻之前才聽得上官玗琪告知,故此連她亦暗自吃驚,但當然面上不可顯露。
當世舉足輕重的兩大家族,北朝蕭氏和南朝上官氏的首度交鋒,終于就此展開。
上官玗琪神情不變,淡然道:“那你如今覺得,你有沒有這個能耐呢?”
若以武道修行的境界而論,阿秋敢肯定上官玗琪在她見過的任何同輩之上。即便她自己出手,亦未必能勝過上官玗琪,何況如今又得知上官玗琪還有一把從未出鞘的雌劍在身。
蕭長安的武功,她卻是難知虛實,因為她有種感覺,自她認識蕭長安以來,每次他出手,都并未盡全力。
蕭長安唇角微勾,片刻後道:“即便如今沒有,我想日後總有機會見識上官家的雙劍合璧,日月同輝。”
這即是明着承認,此刻他仍然不如上官玗琪,但他對自己仍有自信,将來有一天,可與上官玗琪平起平坐。
而阿秋此刻才知,上官家的雌雄雙劍,若能同運,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作“日月同輝”,隻是無法想象,那會是怎樣奪天地造化的一招。畢竟,即便連上官家近百年來最出色的劍術高手,大桓中書令上官謹,亦隻用冰篁一劍,便盡顯震古爍今的超卓風采。
他又笑道:“大小姐的君子劍法,本應傳自令叔公,前中書令上官謹大人,但如我記得不錯,前中書令大人十年前便已身殁,不知道上官大小姐這些年的君子劍,乃何人所授?”
上官玗琪止水不波的面容終于浮現一絲淩厲殺意,她橫劍于胸,所問非所答地道:“上官家的事,你知道得未免太多,這恐怕對你并無好處。”
蕭長安笑笑道:“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不敢輕視南朝第一門閥,故此特别了解得多了些,大小姐勿怪。”
他又轉向阿秋,目光閃閃道:“其實我一直在殿中等姐姐回來,幾乎整夜未睡。”
阿秋心知哪怕自己再大魅力,亦不可能令蕭長安“寤寐思之,輾轉反側”,因為她壓根不相信蕭長安這種人會是情種。連他的親姐姐皆可算計利用的人,又怎會真的因一個女子而心旌搖動?
但她表面不露聲色地道:“等我何事?”
蕭長安神色終于變得凝重,道:“我聽見你答應孫内人的事了。”
蕭長安駕着牛車送阿秋入宮時,孫内人在車中曾與阿秋提及舞部此刻所面臨的災難,那便是神獒營的人向皇帝索取張娥須、崔綠珠二名舞伎。謝朗此刻在病中,當然做不出什麼回答,一應取決于趙靈應。可即便是趙靈應,若神獒營催促得狠了,怕也會權從其意,畢竟無論誰掌權,都犯不着為一個如此之小的要求得罪中央軍。
連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裴萸,在此事上,都選擇了置身事外。
上官玗琪本欲進入觀瀾殿,此刻聞聲亦停住腳步,問道:“你答應了孫内人何事?”
阿秋便如實告知上官玗琪情況,因神獒營求索舞伎之事發生在上官玗琪入掖庭監牢之後,上官玗琪是首次聽聞。她皺眉道:“這件事情并不好辦。樂伎地位始終是等同奴隸,若陛下連兩個女伎都舍不得給,說起來未免寒中央軍之心,”她斟酌再三,歎道:“唉,這是少師不在的壞處。若是他在,隻需一句話便能攔回,人人皆知他天下為公,沒有人可質疑他的決定。”
而此時此刻,即便連皇帝謝朗,蘭台令趙靈應均無法輕易拒絕。這便可見顧逸在南朝的聲望,是任何人都無法媲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