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正面對上殘暴肆虐,橫掃中原大地的北羌鐵騎,恐怕便會出現如現今一般,一盤散沙的情況。
阿秋的腦海中,快速的閃過這些念頭,卻尚未有結論。
她驚異于此刻自己身在校場,手握“镂月”,卻仍然擁有如此超脫清晰,俯瞰全局的思路。
就在此時,神獒營高級将領之中,一個身形颀長剛勁,顴骨瘦高的男子,不動聲色走到裴萸身後,向着阿秋一抱拳,微笑道:“神獒營副統領裴傲,願附裴帥骥尾,向司樂大人請教高明。”
這人細看來,五官氣質卻與裴萸有三四分相似,隻是沒有裴萸那般明豔張揚。他雖然直視阿秋說話,目光卻是左右逡巡,顯然可見的心思活絡。
這人既然是副統領,那麼身為主帥的裴萸下場,他是不能不下場的了。
裴萸卻沒有任何神情波動地道:“此乃我裴氏宗親,是我堂兄。故他所用之兵器,亦是我裴家的回龍槊,司樂大人要小心了。”
阿秋這才恍然。神獒營為裴元禮的親衛營,故而起用裴氏子弟督營再正常不過。隻是看裴萸的樣子,似乎與這位堂兄關系并不大好,還特意警告她,裴傲所用的兵器也是回龍槊。
實則恐怕在裴家乃至于神獒營,裴傲便是裴萸之下的第二高手。這也是為何他第二個下場。
裴傲下場之後,他身後的幾名級别略低的軍官,也都讪讪然步出人叢,分别來到裴傲和裴萸身後。
阿秋心想這一輪,倒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把神獒營的核心将官都篩了出來。也不知道當初向樂府索要張蛾須、崔綠珠的人當中,有沒有這些人。若有,今日倒真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高級将官都出列了。人叢中又閃出一人,蜂腰猿臂,手提彎刀,看服色是低級軍官,但那撲面而來的剛毅淩厲氣勢,卻是令人一見便印象深刻。
這人以極輕聲音謙虛地道:“神獒營校尉殷商,願向司樂大人請教。”
他這一動,其身後又跟出十多人來,但這些人身份卻不一了,有的是與他一般等級的校尉,有的職級更低些,還有些是普通士兵,這些人都悶聲不響,散往各處,卻是不動聲色将阿秋包圍在正中。
粗看時,似是鎖定攻擊對象。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若攻擊一旦發起,亦可以無處不在地,為她提供逸走的方位和門路。
此刻阿秋心中的劇震,勝過以往任何一次。
她記得這個名字。神獒營校尉殷商。
那還是她刺殺黃朝安那一夜的事。
黃朝安強令孫内人深夜去見他,打算借神獒營的力量,将一直抵擋他的魔爪深入樂府的孫内人徹底清除。
若隻有他一人,孫内人若出任何意外,承華令安公勢必會問到他頭上。
但若神獒營的人來處理,那麼無論找任何理由,譬如前往神獒營的路上墜馬而死,又或者飲酒過多堕井而死,以安道陵的職權,都不可能去訊問神獒營的人,更無法查驗事實真相。
而那一夜神獒營來的人,便是這位殷商。
殷商想來亦是完全沒有料到,黃朝安召來的舞伎居然會是她。他無所适從之餘,立刻向她打出了刑風堂的通訊手勢。
由此阿秋便知道了,他不但是二師兄墨夷明月的人,且是刑風“八駿”之一。
阿秋亦作出手勢回應,着他别插手任何事,靜觀事态變化即可。
而後,阿秋當着他的面,将燭剪刺入了黃朝安的胸膛,随即放聲大叫,令所有舞伎一擁而入,報知樂府官員,黃朝安欲行非禮,于争執間被她們不小心刺死。
而整個過程,殷商果然如她所命,一直默然作壁上觀,也沒有将神獒營攀連進去。
于是此事最後的處理結果,便是舞伎不服樂正常年欺淩逼迫,奮起反抗,不慎失手,再不涉及任何人。
至于殷商,在阿秋動手刺殺那一刻,他可以是去早了,也可以是去晚了,總而言之便是沒有來得及阻止。刑風堂的人,自然有辦法應付裴夫人的問話。且這一結果沒有扯到神獒營,已算是他盡職盡忠,處理得不錯了。
但阿秋沒有想到,此刻會在這裡,再見到他。
而他身後随之跟出的十多個人,必定就是這些年,刑風堂在神獒營中卧底的人手。
顧逸曾經向阿秋說過,主宰建章西市的勢力,分為兩半。明面上的一半,屬于建章師;而暗地裡的一半,便屬于她師兄墨夷明月的刑風堂。
對于與自己有競争關系的勢力,墨夷明月不可能不下暗樁和卧底。
這些人散布開來的方位,便隐合着刑風堂群攻的陣法“險死還生”。
是必殺之局,卻也是化死為生之局。
這些人使用此陣,是向阿秋表明,必會全力協助她逃出生天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