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她剛全力施為後，隻覺一口氣提不上來，頭暈腦漲，雙腿發軟，竟是再挪動不了身體分毫。

明知斛律光在設法反擊，也無法再作任何反應。

室内響起一把冷靜至極的男子聲音，道：“王爺若再亂動一下，我便削去你一根指頭如何？”

即便是阿秋，也駭然得瞬間清醒，不由得順着聲音傳來方向望去。

卻見趴倒桌上的上官玗琪對面，正自坐着一名男子，鬥笠遮面，卻不知竟是何時無聲無息進來的。

這人的身形，正是她方才守在門口向下眺望時，在牡丹花側所望見的那人。

但一聽得他聲音，阿秋立刻松了一口氣，比聽到烈長空來了，更加如釋重負。

皆因這聲音，正是在宮中數度見過的栎陽神君。

她已沒空想明白栎陽神君為何恰好便在此地，但隻要聽得他聲音，便覺得無限心安，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

斛律光一痛之下，含怒本欲出手重傷阿秋，一隻手已然伸到她背後，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到，更為話語中不經意透露的冷漠和威壓震懾，提起的手再擊不下去。

此刻他最震驚的，便是南朝竟然有如此高人，竟能在他嚴密防守監視下，無聲無息進入此地，且這般輕而易舉地坐在他對面。

可想而知若是南朝要真的對付他，該是多麼容易的事。

他心念急轉，立刻收回手，同時後退三步，舉起雙手作人畜無害姿态，口中謙恭道：“前輩誤會了，小王隻是想要扶司樂大人一把。”

阿秋身形失去支撐，果然正要向後倒去。

斛律光但覺眼前一花，阿秋身影已從眼前消失。他也看不清那人身法，隻知對方瞬間便出手将阿秋帶回了自己座前。

栎陽神君身上有種極為清冽冰冷，混合着草木清香的冰雪氣息，阿秋靠在他身上，瞬間頭腦便清醒了過來，意識也變得格外清晰。

但這隻是頭腦清醒，身體血脈仍受藥力影響，并不能自主動彈，仍是全身軟綿綿的，隻覺提不起力氣。

她心知今日之事非同小可，若此刻她這般與上官玗琪一起出去，事後被人查知竟中了迷香，即便有十張嘴也無法自證清白。她自己本就是江湖出身，并不将人言看得多重。但上官玗琪是百年清流上官世家的家主，身後有家族聲名，若被多事者從中造謠，那絕非她想看到的事。

栎陽神君掌心一晃，亮出火折子。但見火光到處，桌上輕煙袅然而起，香霧散漫而開。

原來不知何時，他已将爐中香料全部換過。

此刻的香氣在阿秋嗅來，竟與他身上有七八分相似，清新高潔，又有種冷凝如雪的質感。她隻覺得此香随經脈入五髒六腑，凡所到處，經脈中的凝滞酸軟便随即好轉，竟似易筋洗髓一般。

再看對面上官玗琪也是如此，幾個呼吸間便擡頭起來，投向她的目光已恢複往日清朗。

斛律光見情勢大為不妙，腦中早已轉過數個彎，強顔笑道：“今日之事，是小王過于傾慕上官大小姐，着急了些，故此行事失措，還請這位前輩高擡貴手，兩位姑娘……寬赦。”

想必他自己也知道這番話避重就輕得太過鬼扯，在名士貴宦宴飲的重地碧芙館，對南朝首媛和少師傳人下藥，用“着急了些，行事失措”這種說辭，怕連小兒都蒙騙不過去。

栎陽神君語氣舒緩地道：“無論是依你往日還是今日作為，死十次都不為過。”

他語氣雖然緩和，但冷凝肅殺之意不減分毫，斛律光須臾不敢放松戒備，隻在腦中迅速盤算看有何生路，他試探地道：“不知前輩……是哪一方面的高人，小王在敝國也還有點勢力，若此方肯網開一面，”

他倒是見機得快，先想摸清栎陽神君的路數，好開出求生的條件。

但未等他說出下面的話，栎陽神君不客氣地揮手截斷他，淡然道：“本人不過山野村夫，恰在此地做客，看不慣你的行為方才出手懲治。如何處置你，是朝廷的事，由上官首座和大司樂說了算。”

斛律光聽得他如此說，心頭更添一層驚惶：他原先以為對方是南朝宮廷的人，誰想竟是江湖隐者之流。若建章民間也是這般卧虎藏龍，那他此來南朝的目标怕要大打折扣。

門外的烈長空自說過那兩句話，便再無聲息，顯是等着裡面的人吩咐。

此刻室内氣氛凝重，如陰霾密布。斛律光更是大氣不敢出一口，皆因自知生死，便隻在一句話間。

按照此刻南朝表現出來的實力，他帶來的燕雲八騎七死一逃，隻落得他孤身在此：阿秋和上官玗琪二人行動能力已複，僅一個阿秋便可要他命，何況還有椅内安坐不動的那人，門外更有烈長空已全面控制碧芙館的形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