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照向來負責整個京城的安全,她比任何人更有發言權。她作出總結道:“問題是,即便我們想要把打擊範圍擴大,目前可以确鑿是可疑人物的亦隻有隐月族和霜華舊人。我們總不能在街上拉個人便來審訊他是否間諜,要麼便是不分好歹将所有胡人驅逐出境,但這必然引起大動亂,恐怕不等北羌兵臨城下,釁便自内而始。”
衆人此刻便都不再說話,齊齊靜等司空照的結論。
司空照結論道:“不若就由大司樂繼續追查已經明确的敵人:隐月族和霜華舊人;而萸兒的神獒營則需加強對西市的全面監視,近期舉動可疑者一律逮捕訊問,這是非常時期的非常之舉。至于華英姐,”
她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恐怕仍得再請你重新出山了。廷尉天眼和牢獄必須全部重啟,加強對京城各方面人物監視。畢竟動亂在即,除了了隐月族、霜華舊人和西市,其他地方也有可能跑出叛徒或者間諜來。”
穆華英仍是那般冷冰冰地,卻是一言不發表示默認。
其實所有人都覺得,司空照的提議,已經是目前最妥善的方法。
倚在榻上的謝朗終于睜開眼睛,悶聲道:“就依司空上将軍所言。”
此刻人人均可看出謝朗的體力已經不支,上官祐正欲提議先散去,忽然殿外傳來一把清冷優美的聲音道:“玗琪在家族禁地閉關來遲,請陛下恕罪。”
阿秋隻覺眼前一亮,正是白衣若雪,湛然若神的上官玗琪負劍而入,觀她的氣色眼神,不僅并無受困遇險後的頹唐,反而更有精進洞明之感。
即便連病榻上的謝朗見到她,亦生出精神一振的感覺,似乎病情都緩了許多,更不必提一直站在床尾的謝迢。
阿秋心知這是上官玗琪的道心又有突破的标志。所謂天生仙骨者,便是會将一切逆境轉化作道途中精進的資糧。
上官玗琪依禮先叩拜過謝朗、宸妃,再看的第三個人便是阿秋。
她的目光落到阿秋手上,疑問道:“請問司樂手上那是什麼?你已經是司樂,難道又被加封了司農不成?古時的三公乃司樂、司農、司馬,阿秋你一女而得二公之位,可謂顯貴無以複加矣!”
上官玗琪毫無芥蒂的打趣,亦洋溢着她從世家承襲而來的優雅與風采,使人恍若回到上官家那悠然從容,充滿林下之風的清談時代。
阿秋有種感覺,從前的上官玗琪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但經曆了這些磨難世事之後,她并未被名譽或顔面所困,反而似脫去一層無形枷鎖,盡顯灑脫從容。
不知謝朗想到了什麼,他本要說話,卻忽然眼角濕潤,而後猛咳起來。
從始至終一直未得機會發言的謝迢,卻終于鼓起勇氣笑道:“這可并非凡木,而是洛陽百年故宅,墨夷世家霜華堂中扡插而來的霜華藤,亦是霜華堂門生的信物。恐怕以上官大小姐的見多識廣,亦未必見過吧?”
他出言有賣弄之意,是希望上官玗琪注意自己。但也是真話。因為但凡自幼生長南朝之人,根本是沒有機會見過霜華藤的。即便連他自己深居宮帏,珍奇花木見過不少,也不曾見過霜華藤。
因那本來是随着墨夷世家的毀家之難,早已風流雲散的一件事物。
孰知上官玗琪聽得這句話,眼神卻忽然變得更亮,那是一瞬間閃過的驚異之色。
阿秋對她深為熟悉,她絕少有這般對于外物生出強烈興趣的時刻,故而這神情被阿秋捕捉到了。
經曆多次并肩作戰,她幾乎已經算得與上官玗琪心有靈犀,不必她問便立即将手中的霜華藤遞了過去,給她觀看。
上官玗琪定睛凝視霜華藤上娑婆柔葉,眼神更亮,像是要将它的每一葉片紋路均刻入腦中的樣子。
除了阿秋之外,此刻殿中最察人于微的便是穆華英,因為她最擅長對犯人的詢問,亦有豐富察言觀色的經驗。
她不動聲色道:“上官首座是否也在哪裡見過類似的藤木?瞧你的神情,似乎正在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