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族長先前說,要尊重小輩,'感情自由'。”槐甯小聲道,“父親聽罷,覺得很有道理,所以就,任我們去了。他現正在内院陪母親,珩大人若要見他,可以稍、稍等片刻。”
這都什麼跟什麼?宮琴珩捏着眉心:“感情自由?我祖母還說過這個?”
槐甯回憶道:“嗯,好像是,外界的說法。我也不太明白。”
他又去喚門外的小厮:“阿夏,你去、請一下族長。”
外頭的小妖“哎”一聲,往内院去了。槐甯仿佛見到了什麼樂事,臉上又露出一種傻乎乎的笑容。宮琴珩道:“世子今日心情甚佳?”
槐甯笑道:“他們本來,都不太理我。今日見珩大人來了,忽然就聽話了。”
這樣沒有尊嚴的事情,他竟然當成笑話講。宮琴珩難以理解,又覺得這人簡直笨得可憐,一股氣性不由得沖上嘴邊:“你堂堂一個主子,就這麼任憑下人不把你放在眼裡?”
槐甯被她突然的态度轉變吓着了,小心翼翼地伸手倒了杯消火茶,遞到宮琴珩身前,弱聲道:“家中這些人,原先也都是從百家來的,血脈都不錯,有點脾氣,很正常。”
“哪裡正常?你好歹是槐家的世子,身上流着一半千古槐的血,再怎麼着也輪不到這起人數落。”宮琴珩沒接那口茶,抱臂道,“槐族長也容他們撒野?”
“父親……父親讓我自己處理。”槐甯埋低了頭,手指不安地絞着衣袖,“但我想,再換多少人來,也是一樣的。所以算了。”
再花容月貌的臉,此刻都黯然失色,宮琴珩看着他那唯唯諾諾的樣子,隻覺滿腹煩悶,待要說什麼,礙于身份,又不好說,扶着額頭噎了半晌,竟無語到笑了出來:“我看世子還是少讀點清靜經吧,再清淨下去,人人都得把你當啞巴了。”
她語氣不重,槐甯卻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臉色倏地漲紅,眼眶裡湧起蒙蒙水霧,似乎随時要變成淚珠掉下來。
這可吓壞了宮琴珩。她是萬萬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脆弱之人,随口一句玩笑話就能激起這麼大反應,隻得立刻舉手投降:“我不是那個意思……”但她那話分明也沒有别的意思,忙又改口道,“我不是故意想傷你,甯大人,抱歉。”
她因說錯話而懊惱,槐甯卻比她還羞愧,用袖子抹了三兩下眼淚,嚅嗫一句:“我再去請父親。”低頭轉身,就要往外跑。
宮琴珩大驚。她可不敢讓槐甯就這麼紅着眼眶去見槐族長,一上門就氣哭了别人家世子,這事若傳出去,她的臉也别要了;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伸手抓住槐甯的衣袖,喊了一聲:“世子且慢!”
槐甯被她拽回來,仍一手遮着眼睛,不想讓宮琴珩看見自己的窘相,帶着濃濃的鼻音道:“何、何事?”
“真的對不住。”宮琴珩松開他袖子,歎了口氣,“我沒跟人打過交道,不會說話,實非有心傷人,還望大人海涵。”
為了讓這小祖宗高興,她伸手進乾坤囊掏了掏,摸出一隻彩瓷鳥兒,上供似的捧到槐甯面前,生硬地轉移話題道:“聽說甯世子喜歡收藏些精巧的小玩意,恰好我上門前見着這隻綠地紫彩的鹦鹉,胖墩墩的,看着喜慶,便捎帶來了,不知大人可還喜歡?”
東西不算貴重,勝在工藝高超,彩繪紋樣繁複清晰,形态新奇,栩栩如生,無處不透着精巧細膩。這瓷鳥其實是槐瑛準備的東西,千叮咛萬囑咐讓宮琴珩代為送到槐甯手裡,卻不許說出真正的來處。
槐甯果然是喜歡,跟個孩子似的,眉眼間立時雲消霧散,抱着東西反複打量,驚喜道:“好精緻的工夫,大人從何處尋得?”
宮琴珩閉着眼睛扯謊:“是祖母屋裡收着的東西,有些年頭了,她也說不清從何而來。”
“怪了。”槐甯歪頭,對光轉了轉那隻胖鳥,“看這質地,像是新造的。”
“……”宮琴珩面不改色道,“也不無可能。祖母她畢竟年紀大了,一些小事記不住,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