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麼翻天覆地的一攪和,千崖鈞交易神武的計劃算是徹底告破了。
他在衆目睽睽下運功施法,從昏迷的鐘銀溶口中提出一隻鮮活的漆黑蠱蟲,蟲身隻棗核大小,卻有十數對細長如絲的足肢伸張開來,張牙舞爪,扭曲可怖。
宮琴珩還想細看,那黑蟲卻似是見不得光,隻剛出體數息,便漸漸地化作了一縷飛灰。
此情此景,駭得鐘銀弋魂魄都飛去了一半。最終也不知是因寬宏大量,還是的确心中有鬼,他竟真放了千崖鈞一馬,對槐瑛的問罪也抛之腦後,隻想匆匆了結此事。
兩人達成和解,當堂便在宮琴珩的見證下成立契約,将此案永遠揭過。誓約一成,鐘銀弋便命兩名随身童子擡起鐘銀溶,逃也似的離開了萬華千崖,千崖鈞站在門口目送他離去,神情竟說不出的滄桑落寞。
一場鬧劇終了,宮琴珩的戲卻還沒演完。她走到千崖鈞身邊,客客氣氣拱禮道:“千崖家主,今日之事,多有得罪了。”
她辛辣爽快,千崖鈞也自有老姜的道行,轉身相對時沖宮琴珩和藹一笑,臉上竟看不出絲毫芥蒂之意:“哪裡,宮少主秉公辦事,剛正不阿,又有這樣寬大的眼界胸懷,當真是英傑出少年,頗有宮族長當年風範。老夫今日能懸崖勒馬,免于鑄成大錯,也都多虧了小少主出面定奪。”
“您如此好氣量,倒讓小輩後悔出言不遜了。”宮琴珩笑道,“不瞞千崖家主,我這次前來,除了公事,更是為了與瑛大人叙些情誼,順道拜訪您幾位長輩。先前就事論事,論完便罷,還請大人千萬勿要挂懷,免得因我一時意氣,耽誤了兩家日後親近。”
攪壞了一門好事,立刻有另一門好事送上前來。千崖鈞聽懂了宮琴珩這番暗示,笑容果然真誠許多,立刻喚人去收拾了房屋,邀請她在家中小住幾天。
宮琴珩欣然應允,想要回頭尋槐瑛說話,卻發現她和千崖倩二人都已不在殿中。許是千崖倩受了氣,不願留在此地,便帶着女兒先行離開了。
千崖鈞見狀,皺了皺眉,但沒說什麼,招手喚來兩個年輕的侍仆,命他們好生服侍宮琴珩;又将一直坐在旁邊的千崖珏叫來,讓她帶宮琴珩在萬華千崖随意逛逛。
他不提,宮琴珩都快忘了場上還有這麼個人。
千崖珏孤零零坐在側席上,抱着手臂,從頭至尾一句話沒說,連姿勢都沒變過,像是大廳裡的一個擺件;如今得了祖父命令,才施施然起身走來,将宮琴珩從正門引出去:
“請吧,少族長。”
這少年人與自己一般年紀,氣息沉穩,步履輕盈,看來功底是不錯的。宮琴珩對認真習武之人天生多存一分好感,跟在她身旁走了幾步,笑問道:“你就是千崖珏?你祖父說你在大比前運功走岔,這事究竟是真是假?”
“現在談這個,有何意義?”
千崖珏的長相與其祖父祖母都不相似,是一種帶點薄相的俊俏,含笑時眼中猶存三分涼意,以至于話裡平白無故顯出些譏諷:“我那日臨出發前,突然被告知自己走火入魔了。既然周圍人都說得那樣信誓旦旦,想來應該是真的吧。”
這可真是倒黴到家了。宮琴珩問道:“可有遺憾?”
千崖珏坦然回答:“當然。”
練武之人都喜切磋,兩人一拍即合,當即尋去了千崖珏平時居住的别院,準備私下比試一場。
千崖珏的住處名為百結苑,從正殿大門走出,下兩層雲梯就到。一進門,便是鋪了半院的八仙花和紫丁香交錯開放,青石闆徑通向院内雙層小樓,屋外搭着四道紫藤架,連成一道花廊,廊下配了紫檀木的桌椅,又懸着紫紗幔作隔斷;紫發紫衣的千崖珏往裡一邁,便如同融進畫中,渾然一體,再難辨認。
“這院子與你倒是相配得緊。”宮琴珩望着這滿眼紫天雲海,感歎道,“早聽說萬華千崖鑿山修院,巧奪天工,如今一看,果然是奇景。隻可惜少了些陽光。”
“我這兒樓層高,已算是亮堂了。”千崖珏朝她招手,“後院有片空地,是我平日練功之所,你過來吧。”
宮琴珩随她前去,穿過紫藤架,便看見一片平地,收拾得幹淨空曠,隻是不算大,因陽光被房屋遮擋,顯得更加黯淡幽靜。
兩人遣散了各自的侍從,分立場地兩端。宮琴珩從囊中取出活烏木琴,千崖珏也将腰間鍊條解下——那竟然是條假作帶扣裝飾的細鈎索,末端鐵爪尖利,能開能合,若是不慎被此物抓住,恐怕少不得吃些皮肉之苦。
“你們家修的到底是什麼功法?怎麼什麼武器都讓我見着了?”宮琴珩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