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然無聲，霧氣如層層疊疊的薄紗。
懷表照亮的小小空間之中，少女少男無聲地對峙着。
“怎麼這個表情？”阿萊塔先挑破話頭，“剛才還說什麼都告訴我的，就算很意外也不要介意成這個樣子嘛，我會害怕的。”
“哼——”反擊的話都到了嘴邊，賽倫剛想開口，卻見少女臉色忽然變了變。
“你覺不覺得······”阿萊塔指向他手中的懷表，“它照明的範圍好像變小了。”
就在兩人駐足的短暫時間裡，周圍的霧氣似乎更濃了些。原本懷表散發的光芒能照亮不少地方，此時卻像是迫于霧氣的威勢，被迫收斂了自己的光芒。
“······這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快點這樣告訴我啊！
少女忐忑的目光望過來，可賽倫連嘲笑她的餘裕都沒有了。
在阿萊塔出聲疑問之時，他也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個問題，表情當即僵住了一瞬間。
即使立刻閉上眼睛握緊懷表與烏比安之環溝通，可那本就微弱的聯系已經變得斷斷續續，懷表的光芒強盛又衰弱，最終還是歸于暗淡。
“怎麼回事？！”賽倫難以置信地睜開眼睛。
眼前人影一閃，是阿萊塔忽然蹿到他的身邊，因為她原本站的位置已經完全被霧氣占領了。
她狠狠拽賽倫的衣服，“什麼怎麼回事！這不是你的領域嗎？趕緊想想辦法啊！”
“——！”賽倫抿緊唇，攥住少女的手腕就開始狂奔，
“都是你幹的好事！敢拖後腿就把你扔在這！聽到了沒有！”
“什麼叫我幹的好事！我什麼都沒幹！倒是你這人，有本事搞出這個領域但沒本事控制，真是沒用！”
“閉嘴，你這無知的廢物！”
“你什麼都知道那怎麼不早做準備？現在還隻能逃跑，沒用的廢物！”
“你再多嘴我就把你丢在這自生自滅！”
“喲呵～你丢啊，我看你們的計劃少了我這個救世主還怎麼進行！”
“捧你兩句還真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啦？自己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
“我就知道你是個裝模作樣鬼話連篇的家夥！——到底還有多久能到？”
“哼，你果然是全方位的廢物——應該快到了，就算你跑不動我也不會背你的，你爬也得自己爬着走！”
“呸！誰要你背！”
他們大霧中一邊狂奔一邊互相嘲諷，阿萊塔抽空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怎麼回事？我感覺霧在追我們啊！”
何止是追的程度，前後左右的霧氣都向他們聚攏，堪稱圍剿！
賽倫冷笑：“它們追的是你！這是女神的力量形成的領域……女神确實很偏愛你，想把你一直留在這呢！”
阿萊塔一呆，“那、這也不是我想的。想想别的辦法啊……比如、比如你能聯系同伴來接應嗎？”
“——不能！”
“你的人緣可真是差勁······換個思路！這個領域是怎麼形成的，能取消嗎？能控制嗎？懷表為什麼能驅散霧氣還能引路？”
“什麼人緣不人緣的——這領域是使用女神寶物烏比安之環的副作用，沒有人能幹涉，裡面隔絕任何信号，隻能靠與女神寶物有連接的媒介來指明方向，就是我的懷表，别人來也沒用！少說話省點力氣吧，廢物救世主！”
賽倫煩躁地勉強地辨别着方向，但光芒與霧氣此消彼長，漸漸越來越看不清去路了。
阿萊塔大口大口地呼吸，心髒跳得飛快，腳步聲也越來越沉重，一邊跑一邊思考一邊說話，體力廢在這種時候格外絕望。
又跑了幾步，懷表的光愈發收攏，前路幾乎已經看不清了，賽倫回頭看了少女一眼，手勁開始松懈，心想這次可能真的無法完成任務了。
“呼——我說你、”阿萊塔道，“别拽我了，自己走吧。”
心事被驟然戳中，賽倫心裡一驚，原本打算松開的手再次攥緊了，他頭也不回地斥道：
“你想現在就死嗎？白癡！”
“……你還真是敬業啊，比起小命，難道任務更優先嗎？”
勉強撐着回敬他一句，望了模糊不清的前路一眼，阿萊塔抽了抽手，擡眼對上賽倫的瞪視。
“······”阿萊塔問，“那個烏比安之環……在外聯部的别館？是目的地？”
賽倫煩躁地勉強地辨别着方向，“是又怎樣？”
“把懷表給我。”
“給你？給你你也沒法用，想要就來搶——”
賽倫冷笑到一半，忽然明白到了她的意思，“你是說……”
沒等他把疑問說出口，手腕被猛地按住一帶，他被迫轉身，幾乎撞在少女懷裡。
阿萊塔沒餘力解釋了，将懷表連着賽倫的手一起握住，
“能不能用，試試不就行了！”
既然作為副作用産生的霧氣想留下她，那女神寶物的本體沒道理對她毫無反應，二者總會分出個優先級來吧，不如直接告訴她應該往哪去好了。
手指觸碰到懷表的瞬間，一種強烈的被侵染感從指尖遍及少女的全身，仿佛過電一般，無數光怪陸離的幻象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那一刹那身體的控制權近乎完全喪失，要不是被賽倫抓住了手腕，阿萊塔幾乎要倒在地上。
“……你這廢物救世主還是有點用的嘛……喂，快起來繼續走。”
男孩帶着些許詫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又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少女的眼神重新恢複焦距，擡眼，發現出現了一道一人多寬的光路，自懷表一直延伸到遠方。
那光芒穩定，溫暖，所有霧氣都被擋在光路之外，像是在紅毯兩旁垂首伫立的衛兵。
阿萊塔有些迷惘地眨了眨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女神寶物打赢了？
賽倫拖着她往前走，
“你自己幹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真是莽撞的家夥。女神指引你接近烏比安之環的優先度要高于這些霧氣。
“這也許算是……為救世主開辟的榮耀之路？嗤！有感到榮幸嗎？阿萊塔小姐。”
男孩聲音裡輕佻的嘲意讓阿萊塔皺起了眉頭，她重新熟悉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突然反手狠拽賽倫的手臂，後者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她拽得跌坐在地，禮帽也掉在地上！
“你——！找死！”
賽倫猛地擡頭，表情陰冷，滿眼都寫着“等會兒就殺了你”。
少女的目光從他臉上一掠而過，便漫不經心地越過他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語調輕快地道，
“這是來自救世主的愛撫，有感到榮幸嗎？賽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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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聯部别館。
穿過寂靜的花園與走廊，路過好幾個雕塑般靜止不動的黑藍制服，中央大廳的大門在眼前緩緩朝兩側退開，露出建築内裡的景象。
“……外聯部的品味，不會這麼别緻吧。”
阿萊塔站在門口，望着裡面的裝飾，情不自禁地發出了感慨。
已知外聯部與賽倫一夥人勾結，這應該是賽倫他們布置的，複雜到這種程度，應該不可能是從昨天晚上開始準備的，感覺自己好像卷入了不得的陰謀了······
寬敞的空間裡沒有任何家具，幹淨得不可思議。
以中央天井為中心，類似閃粉質感的顔料繪制出一圈又一圈的複雜紋路，大法陣中又嵌套着各式各樣的小法陣，每個法陣中心都放着奇怪的物品，花草、匕首、書籍、蠟燭、鏡子等等等等超出阿萊塔知識範圍的神秘學道具。
天井同樣空無一物，除了正中央沐浴着淡紫色月光的圓台，正散發出與月光交相輝映的青藍色光芒，遠遠地可以看到有什麼東西漂浮在光芒之中。
——烏比安之環。
阿萊塔眨了眨眼睛。即使沒有靠近，她仍然感受到了某種莫名的觸動。
兩人走進大廳後，門在身後自動關閉，賽倫把她扔在門口便氣勢洶洶地往裡走，似乎完全不擔心她逃跑。
······不過她就算跑掉又能去哪裡呢？
少女望了望四周，發現這場地被收拾得相當空曠，除了部分拆不下來的東西，比如門口旁嵌入牆壁裡的，似乎是電視的顯示屏，連一把凳子都找不到。
有點糾結地瞅了瞅嶄新整潔的校服，就算地闆看起來也很幹淨，但······
“賽倫，”阿萊塔追上去，“給我外套。”
“幹什麼？”賽倫狐疑地瞪了她一眼，卻還是脫下外套遞給她，隻穿着燈籠袖荷葉邊襯衫和短褲長靴。
唔······這家夥竟然還戴着腿環。
賽倫冰冷地道，“再看現在就殺了你！”
多好看一個小孩，真想一巴掌給他打得哭天喊地。
“小短腿是沒有什麼好看的。”阿萊塔說，“不過我非要看你又能把我怎樣？在這時候出問題你就等着給上司以死謝罪吧！”
她挑釁地把男孩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當着賽倫仿佛要噴火的眼神，把外套鋪在地面坐上去了。
真不錯，現在賽倫又多了幾個殺她的理由呢。
少女坐在顯示屏前，托着下巴心想，債多了不愁，先安撫好自己的肝再說。
她望着顯示屏裡的自己開始發呆，面前光可鑒人的顯示屏卻忽然倒映出一道人影。
……那不是她自己。
阿萊塔睜大了眼睛，在她從跳下起來之前，屏幕裡的人影放大了，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她沖出了屏幕！
與此同時，後面傳來賽倫的喝聲，
“千非鏡！你死哪兒去了？”
“你好啊，傳說中的救世主！”
從屏幕裡沖出來的人影，一下子撲到了阿萊塔面前，不顧阿萊塔拼命往後退的姿态，熱情地摟住了她的肩膀！
哐當！
不出所料，承受不住對方撲過來的壓力，兩人一塊兒倒地上了。
好痛啊！
後腦勺着地的阿萊塔眼淚快要掉下來！
她淚眼朦胧地擡頭看向突然撲過來的顯示屏幽靈，發現它的本體竟然是一個年輕女孩子。
對方緊緊挨着阿萊塔，臉貼得極近，淡淡的水色發絲幾乎掃到了她的臉頰。
一雙有着明鏡般質感的銀灰色眼眸，正專注地凝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