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三花喚做秋嶺的男子此時正站在那案幾前,他一襲藍色廣袖,長發未束,一雙如春水般煙雨朦胧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對面的兩人。
“太久沒見過熟悉的人了,三花,你怎麼會來?可是他送你進來的?”
秋嶺說的話太過奇怪,三花與秦湘對視一眼,皆是摸不着頭腦。秦湘定了定心神,才朝着對面人開口道,“你在說什麼?抓我們進來的人不就是你嗎?這鎖鍊這封印這牢房不都是你一手創造的嗎?”
聞言,秋嶺卻不答話,他擡起腳步,向她們走來。
“你站住!不許過來,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了!”秦湘本能地走上前召出烈雲劍,然後将三花護在身後。
秋嶺在離她們面前隻有十步的樣子的時候停下了腳步,他靜靜地看着面前将三花護在身後還一臉如臨大敵模樣的秦湘,半晌,輕笑了一聲,“我道你一個人間姑娘,又怎麼進的了妖界,還會被這封印一起卷進來,原來如此。”
“你在說什麼?”秦湘雲裡霧裡的,此時站在她們面前的人是秋嶺應該不會錯,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還有這副平平靜靜的樣子又是怎麼回事?
“不是我帶你們進來的,這封印除了布下了它的主人外,其它人但凡出現在它的面前,就會觸發攻擊。”秋嶺指了指秦湘手中那塊澤允給的令牌,“是因為你手中這塊澤允族長的令牌,所以鎖鍊才會将你和三花一起帶了進來。”
聽到這裡,三花像是有些聽明白了,她問道,“鎖鍊會将妖帶進這地牢?秦湘姐姐手中有族長的令牌,所以它也自動将秦湘姐姐分類成了妖?”
秋嶺點了點頭,“是了,便是如此了。”
秦湘想起還在這地牢外邊的長錦與喬玉洲,頓了頓,開口問道,“那若出現在這地牢外邊的不是妖,而是人,那這封印會怎樣?這攻擊不會停止嗎?”
“不會,一旦你們出現在這封印面前就已被鎖定在了這個區域,除非出現在它面前的敵人死亡,亦或者外邊的人靈力修為高到可以将這封印毀去。否則,别無他法,不死不休。”
聞言,秦湘倒是沒那麼擔心了,隻要不是同歸于盡,像是噬魂大法那般無法兩全,那就一切都不是問題。她相信以長錦的靈力,毀去這個封印,那也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不過這邊一顆心落了下來了,但眼前的一切都還沒有解決。比如面前這個人,身上讓人疑惑的點太多了,她原本剛看見他的時候,還以為這也是他請君入甕計劃中的一環,将他們引入這地牢之中然後逐個擊破。而且明明按照衆人的說法,一切都是他做下的,可為何看他現在的情形,倒也像是被囚禁在這裡似的。
她有些好奇地看着對方,半晌,喃喃道,“你到底是誰?”
三花對這個問題也很好奇,面前的人是秋嶺沒錯,可他卻又和那天她看見的那個打暈了她,眼中都是危險的秋嶺不一樣,面前的這個人,眼中溫溫柔柔平平靜靜,毫無半分戾氣與危險。
看着兩人眼中的疑問,秋嶺轉身回到了桌邊坐下,輕聲道,“我是秋嶺。”
秦湘與三花對視一眼,心中皆是咯噔一聲,頓時也陷入了沉思。片刻後,秦湘擡起頭來,對上了他的眼睛,将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如果你是秋嶺族長?那外邊那個是誰?是他将你囚禁在此地的嗎?”
秋嶺沉默良久,才輕輕歎了一口氣,開口道,“他是我的弟弟,秋池,我們是雙生子。”
這聲音平和清朗,說出這句話的人表情和緩,并無太大變化。但聽着這句話的秦湘與三花,心中的震驚如萬濤翻湧。她們睜大了眼睛,好半晌,才緩過神來。
原來……竟是兄弟嗎……腦中的一切似乎好像連接了起來,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秦湘與三花是真的沒有想過,眼前這個秋嶺才是真的秋嶺,而外面那個“秋嶺”竟然與他會是這種關系。怪不得這地牢的布置與其它的不同,秋池隻是想把他囚禁在此而已,其餘一切都并不曾刁難過他。
三花艱難地眨了眨眼睛,喃喃道,“之前都不曾聽聞過您還有個雙生弟弟,族長,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秋嶺頓了頓,他垂下眼簾,凝望着一旁玉瓶中靜靜盛開着的紅色臘梅。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又繼續開口道,“罷了,這說起來,倒是一段很久之前的往事了。”
秋嶺輕輕地說着,那些翻遠的記憶也在這時在腦海中想起,在眼前一幕幕劃過……
作為妖界的妖族之首虎族,其族長之位一向單傳,坐上這個位置的人,不但會是虎族的族長,也會是整個妖界之主,受萬妖朝拜。可到了秋嶺這一輩,他的母親卻生下了一對雙生子,哥哥秋嶺,弟弟秋池。
秋嶺比秋池先出生一刻,所以這族長之位按規定便是傳于他,至于秋池,則被族人視為不詳。按照大祭司的占蔔,若是想讓虎族繼續繁榮昌盛免受災禍,就必須要将秋池處死,這樣才能保住虎族的氣運。
稚子無辜,盡管在旁人看來,他的出生他的存在本來就是個錯誤。可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做父母的又怎會忍心将他處死。于是在父親和母親的據理力争下,最終各退一步,以秋池終生不能踏出家門一步出現在衆人眼前作為交換條件,從而保下了他的命。
所以秋池從小都是被藏起來長大的,比起哥哥的風光無限,他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存在。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長大,秋池的性子也是極端孤僻的,他對誰都很冷。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畢竟這放在誰身上,都會受不了的,因為憑什麼呢?他與哥哥不過是晚了一刻出生,但是所有的一切卻是如此的天差地别。
憑什麼?哥哥可以站在陽光之中風光無限地成為妖界之主,而他卻要一輩子隐藏在黑暗之下忍受孤獨?就為了保住他哥哥的氣運?保住虎族那可笑的氣運?
秋嶺也認為這一切都是些莫須有的東西,他不信命,他不相信虎族的一切就壓在弟弟秋池身上,可他卻又無能為力,他無法改變所有族人的思想,所以暫時沒辦法幫助弟弟解決這一切。
因為心中覺得愧疚虧欠,所以從小就算秋池再怎麼不待見他,他依舊待他很好。秋池雖然說心中也恨他,恨父母,恨族人,恨天道不公,但好在他并不會抗拒他們對他的好。
不管秋池心中是怎樣想的,是覺得他們欠他所以做這些是理所當然應該的也好,還是其他什麼原因也罷。秋嶺覺得,隻要秋池他不會抗拒,還願意同他們說話,一切就已經很好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着,盡管秋池還是不大願意搭理他,但秋嶺還是每天都不厭其煩地會去找他。兄弟倆坐在一間屋子裡,秋嶺會叽叽喳喳地和他分享着每天的經曆,也會将外邊一切有趣的帶過來給秋池。
秋嶺記得那個時候秋池還是不會與他說話,但是他總是怕他太乏味,就将師父教給他的各種書卷帶過來給秋池看。他抱着書卷興緻沖沖地推開秋池房間的門,秋池就站在牆角面對着牆壁發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秋嶺怔了怔,抱着書走了過去跟他站在了一起,也看向面前的牆壁,半晌,撓撓腦袋開口問道,“秋池你每天都會站在這裡,你在看什麼呀?這裡什麼也沒有啊。”
聽着他的話,秋池什麼也沒說,隻是轉頭擡眼透過軒窗望了望窗外的天空,沉默良久,才回了回神,将視線放在了身旁的秋嶺身上。他目光深沉,明明與秋嶺隻相差一刻,卻有着同齡人沒有的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