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浪潮躁動地向岸邊湧動,灘塗上的小螃蟹揮舞雙鉗四處逃竄。
老人拖着壓蛏碾子慢騰騰走回家,黑色橡膠雨鞋陷入濕潤的泥沙,一腳深一腳淺。
側頭恰巧注意有一家三口正靠近漲潮的海岸,他緊皺眉頭沖他們喊道:“喂那邊的——漲潮了危險!别過去!”
蹩腳的普通話遠遠傳進高爽耳裡。
聽完他忍不住偷笑。
“老公,他說什麼?”林彤沒聽清楚。
“我怎麼知道他說什麼,一句也沒聽懂——”高爽故意放大嗓門拉長尾調說道。
老人手撓後腦勺反思,自己普通話真這麼不标準?
“娃看緊點喲,别掉海裡啰。”他再次好心相勸,看父母倆依舊我行我素,搖搖頭拖着碾子走開。
等老人走遠,林彤目标明确地指向遍布牡蛎殼的黑色礁石。
“老公,你在這兒給我拍幾張。”
高爽現在心中無比暢快,因為他馬上就能解決掉黑岩咖啡。
他有求必應,點頭:“快點,拍完早點回去。”
聞言,林彤滿臉不可思議。
真是怪了,難得見他這麼爽快。
但她也不過多在意,隻想着高爽能給她拍照就成。
随即低頭俯視正矮身觀察螃蟹行走的兒子,耐心囑咐:“你别亂跑,媽媽拍幾張就回家了。”
高帥沒有搭理林彤,眼裡隻有小螃蟹。
高帥的模樣酷肖高爽,身材同樣也是胖乎乎的。
他帶着深窩的肉手輕戳螃蟹外殼,被驚動的螃蟹慌不擇路,最後一搖一擺逃向大海。
“小螃蟹别跑!”他邁開藕節般的小腿追逐螃蟹。
它逃他追,渾然不覺離大海越來越近。
突然,一波海浪排山倒海般襲來,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海水無情吞沒。
高帥高舉起雙手想要大聲呼救,而張嘴的刹那,鹹澀的海水劈頭蓋臉湧入喉間。
……
心滿意足拍完照的林彤正準備叫高帥回家,轉眼卻發現哪還有她兒子的影子……
她頓感不妙,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兒子呢?”
“不就在這兒嗎?”
高爽泰然自若地環視周圍,這偌大的灘塗哪還有其他人。
他也跟着慌了神。
“老公快看!那個是不是兒子?”
林彤站在礁石上望得遠,一眼就看見遠處海浪中不斷掙紮的小手。
下一刻,掙紮幅度越來越小,小手漸漸垂落下沉。
“救兒子!快救兒子啊——”林彤焦急地眼淚直流,幹跺腳催促在場唯一會遊泳的高爽。
高爽腦子一片空白,沒做任何熱身一頭沖進海裡,他奮力地向高帥的方位遊去。
他不斷擺動雙腿,下一刻嘴裡發出劇痛的吸氣聲:“嘶!”
高爽的小腿突然痙攣,就像有隻手正狠狠扭絞着他的小腿肌肉,接着整個人失去平衡。
“咕噜……救命!咕噜咕噜……”海水漫過半張臉,高爽驚慌失措地大叫。
林彤瞳孔猛地收縮,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嘴裡從“老公,救兒子!”變成“誰來救救我老公!救救我兒子!來人啊救命——”
……
還沒靠近灘塗,撕心裂肺的呼救聲早就穿透阮黎的耳膜。
她在黑岩堤壩上清晰望見兩處掙紮的水花,隻是,有一處四濺的水花逐漸衰弱。
阮黎盡全力奔跑着,海風從她臉龐呼嘯而過,耳邊全是自己急促沉重的呼吸聲。
石陵島人深谙水性,阮黎也不例外。
她如同靈活的銀魚一頭鑽入海水,海底的溫度不比烈日暴曬後的海面高,冰冷的水溫浸透她每一寸肌膚。
洶湧的浪潮在她頭頂翻湧,阮黎深憋着一口氣遊向最近的高爽。
她将頭露出海面大口呼吸,費力睜開被海水浸濕的睫毛,卻意外發現高爽壓根不需要她的救援。
高爽沒掙紮多久就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下沉,反而慢慢漂浮起來。
看來,這得多虧他全身的肥肉……
“你繼續保持這個姿勢,我先去救你兒子。”阮黎扔下一句又潛入海底。
她的身體輕盈穿梭海浪之間,雙腿微蹬水流掀起波瀾。
沒多久,阮黎總算看見已經緩緩沉入海底的男孩。
他雙眼緊閉,臉色發白,微張的嘴角還有氣泡冒出。
阮黎伸長手臂牢牢拽住他,咬牙托着他的臉浮出海面,好重。
她無暇仔細查看他全身,隻能簡單伸手輕探他的鼻息。
糟糕,好微弱。
阮黎重新調整姿勢,盡可能讓他正臉朝上。
“小弟弟,别睡過去醒醒。”阮黎一邊竭力朝岸邊遊動,一邊多次呼喚着高帥。
……
還好是漲潮不是退潮,她放松身體借助漲潮的力量,更快速地被推回岸邊。
而岸上已經圍了一群人。
剛踏上灘塗,阮黎就橫抱起軟綿綿的高帥朝等候多時的鐘曉雲跑去,鐘曉雲同樣向她奔來。
兩人即将相遇時,阮黎脫力跪坐而下,她顧不得膝蓋的疼痛,小心翼翼把高帥放下。
“兒子!”林彤聲嘶力竭地喊着,跌跌撞撞跑過來。
“拜托你了,曉雲。”阮黎給林彤騰出位。
鐘曉雲點點頭,說:“放心,交給我。”
阮黎強撐起身,無暇顧及發間滴落的水珠,準備再次下海撈高爽。
毫無預兆地,一條幹燥的浴巾從天而降蓋住她的頭。
阮黎眼前一黑,誰?
她扯下礙眼的白色浴巾,定睛一看,這不是……林莉留下的一次性浴巾嗎?
視線緩緩擡起,看向“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