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六月,暑熱未消,石陵島迎來短暫的陣雨天。
上一瞬小雨驟然淅瀝瀝落下,下一瞬雲層盡散,雨過天晴。
紮着丸子頭的阮黎心不在焉地擦拭台面,單手操作手機查看月度結算後的收入罐(打發要飯中),上月收入:33423.00元。
她嘴裡念着乘法公式,默默心算着自己能分到多少錢,13369.2!
阮黎甩開手裡抹布,指尖在台面比劃計算,待确認無誤後瞬間挺直腰闆。
沒想到她還有月入過萬的人生時刻。
阮黎忍不住笑出聲,然後用兩指壓下翹起的弧度,慢慢走到郭超面前。
郭超正閉眼沉醉在海鹽冰美式中。
他這一周把黑岩咖啡的所有咖啡都嘗了個遍,最終得出一個結論,雖然對不住女神,但他還是要說——
海鹽冰美式才是天下第一!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阮黎也摸清郭超的底細,富二代。
但細想也不奇怪,畢竟哪有打工人可以閑到全國各地尋找好喝的咖啡。
她的胳膊靠放在吧台,輕咳一聲:“小超,問你個事……”
郭超聞聲睜開眼,心生疑惑地瞅着一臉正色的阮黎,然後颔首。
“你家裡一個月給你多少生活費啊?”
郭超沒說話,低頭解鎖手機銀行,立起屏幕給她看。
還真是——比她命還長的一串數字……
阮黎白淨的臉上牽起一抹微笑,擡手向他招了招,意思是可以放下了。
挺好的,她又可以繼續保持謙卑的心——努力活着。
“我沒怎麼用家裡給的錢。”郭超怕對方誤解自己是隻會啃老的富二代,“我都是用自己以前賺的錢。”
“小超之前還上班呢。”
林巧正和鐘曉雲商讨醫生和手術時間,恰好聽見他的話,滿臉感興趣地擡起頭。
“當然!我以前也是做咖啡這塊的。”
但他沒敢透露自己工作的地方,總不能跟老闆她們說他以前是新咖來的合夥人之一吧……
原本被錢傷到緩緩飄走的阮黎又飄了回來。
阮黎這兩天還在因鐘曉雲要去做手術,誰來頂替她的工作而感到頭疼。
誰能料到這個問題即将迎刃而解。
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頭”!
她微傾上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郭超,又會拉花又會看店,真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因阮黎的視線太過灼熱,郭超莫名感到有些害怕,避開視線随便找話題:“林巧姨,律師找得怎麼樣了?”
“都讓我排隊呢,說最近都是離婚的……”
聽到這句話,阮黎可以原諒音訊全無的律師三秒鐘。
“額,那再等等……”他幹巴巴地結束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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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不開燈?”
王秀英跨過門檻走進廚房,輕拉門旁的燈繩,昏暗的房間才有了些光亮。
樊新月的舅舅陳俊德蹲在土竈前,拿着火鉗重新排布柴火位置,燃燒的火光照亮他黝黑的國字臉。
瞳孔裡的火苗越來越旺盛,他側頭對王秀英喊道:“好了。”
王秀英托着大紅色搪瓷盆,盆裡是今早處理好的米蝦子。
她往盆裡倒入帶鹽的面糊,伸手将兩樣調攪融合。
随後挖一勺滿滿的蝦仁面糊,她觀察熱鍋油色,按照自己的經驗,現在可以下鍋了。
布滿皺紋的左手握住長柄,連勺帶面糊一同探入熱油。
熱油當即劇烈反應撲騰油泡,發出滋啦的油炸聲響,蝦餅慢慢泛起金邊,金黃色逐漸向中心擴散。
等時間差不多後,她手腕輕使巧勁,成熟的蝦餅自動從平底鋁勺脫落,就像隻小船在油面浮浮沉沉。
陳俊德吸了吸鼻子,整個廚房都是油炸蝦餅的味道。
“媽,你對阮黎丫頭還真好。”
王秀英搖頭:“祖妹不在了,我自然要替她照顧阮黎。”
“再說,你不覺得阮黎開店後,石陵島好像又重新活了過來。”
陳俊德點頭承認。
……
冒着熱氣的蝦餅一個個整齊擺入透明塑料袋,每個蝦餅緊挨在一塊,不多時袋子表面蒙上一層模糊的水汽。
“媽,外面下雨了,我替你送過去吧。”
陳俊德順着木窗玻璃向外窺看,窗外細密的雨絲揚揚飄落。
“别瞎操心,我可以的。”王秀英将袋口打結,滿不在乎地沖他擺手:“你就在家裡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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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超雙眼緊閉,突然耳朵微動,側耳傾聽有輕柔的沙沙聲,像海水微微舔舐淺灘邊的沙粒。
“老闆,我竟然聽見海聲了!”
根本沒人沒回他,因為阮黎去給客人上餐了。
林巧眼一轉瞟向落地窗外的濛濛細雨,歎了口氣:“傻孩子,是又下雨了。”
“啊?”他唰的一聲睜開眼睫,呆呆地望着外面的雨色。
害得他以為自己已經達到一定境界,能感受到食物意境……
就在這時,雨幕中出現了幾個年輕的身影。
他們沒帶任何雨具,全身被突如其來的雨水澆透,他們盡力朝黑岩咖啡方向狂奔。
“快點!前面就快到黑岩咖啡了。”男孩光着膀子,雙手撐開短袖上衣為女友遮雨。
遠望前方逐漸清晰的黑岩招牌,他們再次加快跑步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