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黎思考幾秒後,她決定和鐘承舟他們一起去看何醫生。
走之前她特意去後院倉庫提來一盒完整的紅薯巴斯克,畢竟是上門慰問病人,兩手空空去不太好。
“阿瑤、小超,我出去一趟,你們照看一下店,還有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也麻煩你們照顧啦。”阮黎語速超快地說完,不等兩人回話就急急忙忙跟出門。
因為鐘承舟和柴涵亮都沒有車,阮黎隻得随他們一同步行前往何醫生家。
“何醫生怎麼會骨折了?”鐘承舟眉頭輕攏,稍稍偏頭詢問身邊的柴涵亮。
剛剛在二層柴涵亮統共隻對他說了兩句話,“領導不好了,何醫生骨折了!”和“瓊姨很生氣,她當場發話讓何醫生别幹了直接讓衛生站關門大吉算了。”
柴涵亮聞言,腦中瞬間浮現何瓊怒火中燒的梨形臉,“額……聽瓊姨說衛生站上的字掉了下來,剛好何醫生這時開門被吓個正着,然後自己在躲閃過程中摔斷了腿。”
“……”
鐘承舟一言不發,衛生站牌匾全是用泡沫材質做的。換而言之,就算何醫生不躲都會比現在傷得更輕一些。
突然他腳步一停,緩緩轉身盯視着乖巧跟在他們背後的阮黎,他邁回步子走到她跟前,彎曲手指勾起包裝盒上的十字綁帶,“走路跟烏龜一樣慢慢吞吞的,等你到了何醫生家,他都可以下床給你炒兩個菜了。”
回身那刻像是怕阮黎誤會,清冷補上:“我先幫你拎着,到地兒還你。”
“……謝謝。”手裡的重量霍然轉移消失,阮黎猶疑幾秒後輕聲道謝。
輕柔的‘謝謝’傳入他的耳中,鐘承舟沒說什麼,隻是唇角不自覺慢慢揚起,眉眼間笑意分明。
柴涵亮眯起眼不着痕迹地巡視兩人,領導和阮黎姐之間指定有點貓膩。
……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阮黎終于透過兩人中間縫隙望見前方的石陵島衛生服務站。
但前面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阮黎側眸看去,是阿強小賣部。
阮黎記不清阿強小賣部開了多久,但至少從她孩童時候起,這家小賣部就一直安居在這個僻靜的拐角處。
折疊敞開的鐵門早因多年風雨的腐蝕而攀附着片片赤紅鏽迹,略顯年代感的貨架仍擺放着與以往沒什麼兩樣的日常用品,隻不過小時候年輕清瘦的老闆已經變成中年發福的模樣。
“強哥,來一箱牛奶和一箱蒸蛋糕。”柴涵亮熟門熟路地和陳強說道。
鐘承舟掏出手機準備付款,随後眼尾餘光掃見陳強身後的五六條棒棒糖長串,“來根草莓味的。”
陳強按順序先幫柴涵亮提出牛奶和蒸蛋糕,回頭撕下粉色包裝的棒棒糖,并随手丢給鐘承舟。
他的眼睛瞟向站在外頭的阮黎,笑道:“給小黎買的?又惹她生氣了?”
鐘承舟單手穩穩接住,沒回答隻是問:“多少錢?”
“七十,棒棒糖請你了。”
“掃過去了。”鐘承舟轉頭看了眼阮黎,趁她沒注意快速将糖塞進西裝褲兜。
“微信收款七十一元。”
……
“涵亮,走了。”
話音剛落,阮黎出走的意識瞬間歸來,她轉眸瞥視因為個高需要彎腰低頭的鐘承舟。
鐘承舟察覺到她的視線,側頭與阮黎對視幾秒後單手抄兜朝她擡步走去,而他兜裡的手緊緊抓着包裝袋,靠近時拿出棒棒糖:“給,阿強請你的。”
她低垂眼睫盯向被他手指輕捏住的草莓味棒棒糖,接着擡眸上下打量他的神色,後伸手接下,“謝謝強哥。”
本來看她收下棒棒糖,他還挺高興的,但聽見她感謝陳強,他的嘴角頃刻不高興地下撇。
“剛才采訪你說有事要和我說,什麼事?”
鐘承舟平抑不爽的心情,說:“林莉微信推我,我想跟她合作一次帶貨直播。”
“好,一會兒推你,但她最近有點忙。”關乎石陵島正事,阮黎自然是點頭允諾。
她沒有騙鐘承舟,林莉确實有點忙。
自打上次石陵島宣傳片爆火後,林莉也算成功吃上國家文旅的半碗飯。并且現在在華夏文旅的扶持下,她每月都要飛往全國各地協助當地部門做好旅遊宣傳。
“沒事。”鐘承舟不以為意說道。
結束短暫的談話,三人舉步朝着衛生站走去,阮黎仰起視線端量着上方綠色牌匾,本該與其他字一同凸起的“生”字變得空空如也。
鐘承舟輕掃一眼就收回目光,舉步邁上台階走進衛生站,阮黎和柴涵亮緊随其後。
“拿着。”鐘承舟一眼瞧見已在後院等候多時的何瓊,他把手裡的紅薯巴斯克向後遞還給阮黎。
阮黎也看見面色不善的何瓊,飛快從他手裡接過紅薯巴斯克。
何瓊兩手插着腰,銳利的眼眸直勾勾盯着走進後院的三人,她氣勢洶洶走到鐘承舟面前:“小鐘書記,我有話要跟你說。”
鐘承舟颔首,回頭看向落後一步的兩人,“你們先進屋吧,我阿公也在裡屋。”
阮黎、柴涵亮聞言點頭,并繞過兩人走進屋内。
一進屋所有陳設一目了然,簡易的木床和一套吃飯桌椅。
鐘安平坐在床邊和躺床靜養的何易低聲講話,何易眼角餘光瞥見有陌生人進屋,他就立刻閉上因沒戴假牙而皺縮的嘴巴。
鐘安平見狀止住話頭,他回頭細看來人後輕拍何易幹皺的手背,伸指逐個介紹道:“都是熟人,這個是我們村委幹部柴涵亮,另一個是祖妹的孫女阮黎,祖妹你記得吧。”
“哦,祖妹我記得。”
村裡響當當的“女強人”,自個兒蓋房,自個兒養家糊口。
“何醫生好。”阮黎、柴涵亮禮貌打招呼,随後兩人将帶來的慰問禮物放在脫漆桌面上。
“我們代表村委會來慰問您,祝您早日康複。”柴涵亮略微鞠躬,後指着外頭說:“小鐘書記也來了,現在和瓊姨在外頭聊着呢。”
“哎呀,這點小事還麻煩你們特意來看望我。”何易一臉苦笑,眼睛向下注視着打石膏的左腿,“人老了難免有點骨質疏松,我也沒想到輕輕一摔就骨折了。”
“對了,門後有椅子你們快拿出來坐。”要不是自己動彈不得,何易都想爬起來給兩人搬椅子坐。
“哦哦,好的。”柴涵亮依言從木門後搬出一張長椅,側頭望向阮黎用眼神示意她一起坐。
阮黎坐在左邊離門口最近,所以耳邊總時不時傳來何瓊憤怒的大嗓門聲。
“小鐘書記,我這個人一向直來直往,有話直說。如果說得太直了,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哈。”何瓊和鐘承舟在天井後院中間對立而站。
“瓊姨,你直說就好。”鐘承舟真誠地說道。
“好,那我直說了。”何瓊昂起頭直視着鐘承舟的眼睛,她伸出食指指向屋裡頭,“衛生站的事,我和我爸說了不準再幹了。他這個年紀的身體說不定比來看病的人還差,而且老人摔一下會有什麼後果很難說的,這次運氣好隻是骨折,那下次呢?”
“島上所有人都嫌棄我爸學藝不精,尤其在曉雲丫頭那件事後,村裡人看我爸的眼神跟看殺人犯一樣……”何瓊眼眶一紅,喉嚨止不住哽咽,“可是誰還記得那時衛生站這個爛攤子根本沒人願意接手,是我爸傻呆呆站出來接手了這個燙手山芋。”
“雖然他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心裡一直記着因為那晚自己不在衛生站間接導緻曉雲雙耳失聰的事。”一顆顆眼淚迫不及待地淌下眼尾,順頰滑落,“從那時起他就搬到衛生站住了,甚至逢年過節都不敢離開衛生站半步,他就是生怕再造成同樣的悲劇。”
鐘承舟貼放褲邊的手慢慢攥緊,他當然知道。
何瓊吸了吸鼻子,用手指撇去臉龐的淚水,繼續說道:“這次也是個契機,他也該退休回家頤養天年了。”
“這個破破爛爛的衛生站困住他太久了,我看直接關門拉倒。”她環顧四周後輕眨沾染淚意的睫毛。
偷聽完全過程的阮黎慢慢低垂視線,她分神盯着粉嫩倒蓋月牙的指甲。
“阮黎姐……”
下一秒阮黎感到手臂上的推力,耳邊的聲音逐漸清晰,她猛地擡頭看向身旁,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