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樊新月的提醒,在病房内的阮黎也意識到自己被鐘安平騙了。她坐在陪護椅上冷哼一聲,而目光落在高高挂起的葡萄糖輸液瓶上。
透明的液體順着長管緩緩滴落,阮黎側頭瞥視安靜躺在病床上閉眼熟睡的鐘承舟,被下的輪廓随着呼吸節奏輕輕起伏,看得出來他這幾天真的很累。
瓶中葡萄糖液面在不知不覺間下降,阮黎等了半天也沒見有人進來,她隻好拿出手機給樊新月發消息,但對方音訊全無。
奇怪,人去哪兒了?
阮黎單手托腮盯着手機直出神,等她再擡頭時,瓶裡的葡萄糖已經降至岌岌可危的線位。
她連忙将目光掃向鐘承舟的手背,還好,沒有回血。
阮黎旋即起身越過鐘承舟上方,伸手摁亮他床前的呼叫鈴。見呼叫鈴亮起紅燈,阮黎頓時松了一口氣,而就在這時,她身下傳來呼吸一滞的細微動靜。
阮黎以為鐘承舟醒了,立刻後撤身體,但床上的人并沒有清醒的迹象,仿佛剛才的聲響隻是阮黎一時的幻聽。
就當阮黎以為自己聽錯時,她的餘光敏銳留意到鐘承舟的眼皮細微輕動。
“……”
阮黎沒有點破他裝睡。
随後門外傳來了動靜,阮黎轉身看向來人,是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男人瞧見病房内的阮黎時明顯瞳孔一亮,他邁步走到阮黎跟前,開心地說道:“小梨老闆你好,我是黑岩咖啡的鐵粉!”
“你,你好。”阮黎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謝謝你的喜歡。”
“那個,可以……加一下微信嗎?”男人眼巴巴地盯着阮黎。
阮黎:“可——”
“咳咳……”床上的鐘承舟裝不下去了。
阮黎雙手交叉偏身看向假裝剛剛清醒的鐘承舟,危險地眯起雙眼盯着他。
知道自己暴露的鐘承舟心虛地避開阮黎的視線,他指着自己手背,“左醫生,你可以幫我處理一下嗎?好像回血了。”
“馬上!不好意思鐘書記。”衛生站人手不夠時,左浩偶爾也會幫忙打針輸液。
阮黎瞟了一眼鐘承舟手背的留置針,針頭軟管出現一小段鮮紅的血液,這哪叫好像有點回血,分明就是回血了。
“挺能忍的。”
心知肚明的鐘承舟默不作聲地坐起上半身,左浩放輕動作拔下留置針,繼而撕開棉簽棒,摁壓住出血的針口,“鐘書記你自己摁着,等沒血就可以扔了。”
語畢,左浩悻悻地推着輸液架走出病房。
整個病房隻剩下阮黎和鐘承舟二人,鐘承舟低頭摁着棉簽,阮黎屈膝坐回陪護椅,“怎麼不繼續裝睡了?”
“你怎麼會在這兒?”鐘承舟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
一講到這個,阮黎氣不打一處來,“被騙了。”
“誰?”鐘承舟饒有興趣地問道。
“你阿公和柴涵亮。”阮黎皺眉,“是不是你授意的?”
“當然不是。”鐘承舟目光真誠地看向阮黎,雖然不知道阿公他們是用什麼理由将她騙來這裡,但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油然而生,并且這個念頭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悅。
突然,他低頭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登時讓阮黎想歪,“就是你授意的吧!還笑!”
“真和我無關。”鐘承舟極力壓抑上翹的唇角,擡起頭直直看向她,他的眼神熾熱又明亮,像是洞悉人心一般,“阮黎——”
清冷的嗓音蒙上一層溫柔缱绻。
“你還在意我。”
空氣無聲凝固。
阮黎眸光輕顫,掀動眼睑的刹那,她分毫不差地撞進他視線裡,隻覺喉嚨幹澀得厲害。
他的話一下子戳破她自欺欺人的外殼。
“……我先走了。”
阮黎後退一步,幾乎是落荒而逃。
-
月牙灣,天空如洗,鹹鴨蛋黃般的金沙落日低垂天際。
十幾桌流水席就安排在離月牙灣不遠的水泥空地上。
阮黎心不在焉地夾起面前的冷菜拼盤,筷間的海螺片不覺輕蘸蒜醋汁,下一秒附着蒜粒的海螺片旋即消失在她的唇邊。
阮黎輕咬略帶嚼勁的螺片,蓦地她的眉頭微擰,手裡的筷子啪嗒落桌,阮黎擡手捂嘴轉頭瞧向身旁的樊新月,她似乎想說些什麼。
“辣吧?”樊新月一語說中,她接着說:“其實吧,我老早就看到阿嬷在裡面加了芥末醬。”
阮黎痛苦地咽下口中稍顯辛辣的海螺片,芥末嗆味直竄鼻腔,刁鑽的辣味熏得她淚眼朦胧,“嘶——你怎麼不跟我說,太辣了,快給我倒杯椰汁!”
好在樊新月沒有見死不救,她前傾上半身伸手拿下轉盤上的椰汁,随後将倒好的椰汁推向她手邊,“現在回神了吧?”
“……”阮黎輕啜解辣的椰汁,雙眼輕瞪樊新月。
被她瞪視,樊新月不以為意,這根本攻擊不到她,不痛不癢的。
樊新月撐着臉一點點湊近阮黎耳邊,小聲八卦:“在衛生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你人一回來就不太對勁了。”
阮黎斜睨她一眼,但沒有回答她,隻是低頭喝椰汁。
“小鐘書記!”
“咳咳——”
隔壁桌突如其來的呼喊聲吓得阮黎心頭一跳,椰汁直溜嗆入氣管,她當即放下手中的杯子,弓起脊背劇烈嗆咳。
樊新月見狀探手輕拍阮黎的後背,她瞧着阮黎這副模樣,心下頓時明了,一切症結就在鐘承舟身上。
樊新月:“沒事吧?”
“沒事……”
阮黎總算緩過勁兒撐直上身,她用餘光偷瞟鐘承舟人在哪兒,轉瞬之間兩人視線不期而遇,阮黎呼吸凝滞随後氣息微亂,她再次逃開般縮回視線。
面上恍若無事發生,但手裡的動作瞬間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亂。
“你還吃這個醬啊?”樊新月無語地伸出長筷,夾壓住阮黎即将觸及醬汁的筷尖。
“……沒。”阮黎也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失态。
這時,柴涵亮疾步走到阮黎身邊彎腰小聲說道:“阮黎姐,主桌專門設有你的位置,坐過去吧。”
“不用了!”阮黎回答得斬釘截鐵,鐘承舟也在主桌,如果自己坐過去一定是如坐針氈,食不下咽。
柴涵亮小心翼翼探看阮黎的表情,疑惑咕哝道:“難道談崩了?”
領導未免也太菜了吧!
“你說什麼?”阮黎沒聽清柴涵亮在說什麼。
“沒沒沒!”柴涵亮連忙擺手,見阮黎态度堅決他也不再勸說,隻是默默退後帶着這個“悲報”回桌。
……
角落一桌。
“長這麼好看,你是演員嗎?”紅臉微醺的村民将手搭在徐星肩膀上,暈乎乎地歪頭輕點,“我好像有看過你演的戲……叫什麼來着?”
“……”徐星默然無語,他壓根就沒演過戲,因為他對自己的演技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遊客大哥大手一揮,洋洋灑灑抛灑彩虹屁:“歌手,我聽過。那叫一個天籁之聲啊!如果用我妹的話來說,也可以叫做被天使吻過的聲音!”
“真的假的?”
村民猛地一拍徐星的肩膀,在旁留意徐星這桌情況的林怡差點繃不住了,别打她的搖錢樹啊!
“我最喜歡聽人唱歌了!你會不會唱情歌啊?我們島上有一首響當當的情歌《潮起緣至》,我教你唱啊!”
“笑話,我兄弟肯定會唱啊!”遊客大哥與有榮焉地挺起胸膛。
一句話沒說的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