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纾坐在屋頂的正脊上遠眺着雲西的方向,目光陰沉像是一隻小舟載着許多的憂愁。
澹月清冷,粘在身上吃掉了好多氣色,原本就白皙的肌膚,在月色下反着幽藍的光,讓她看上去像一座憂郁陰冷的神像。
百隸翻上屋頂小心翼翼的摸到了無纾身邊,坐下又無所事事的賞起月來。
無纾意識回籠盯着他半張臉龐,他眼神閃躲着卻不說話,悶在哪裡就像原本就生長在這裡的笨蘑菇。
很奇怪,很奇怪。
“你可以和我講講你在想什麼嗎,”無纾忽地想知道他躲避的目光後的想法。
百隸怔住半晌才回過神,老實回着:“什麼都沒有想。”
無纾和他對視,卻讀不懂他眼裡的光,那麼厚重濃稠。
兩個人恢複原先的姿勢安靜待着,再沒有一句話。
百幼幼在院子裡看藥書,這幾本書從晏懷繼給她後,在路上總是斷斷續續的看,現在倒有時間好好專研起來了。
煞什秘境深處,幾縷月色從茂密的樹冠中擠出,刺破黝黑稀疏照亮着陰濕的地界,樹影中汩汩的流水聲往四處散去。
婠徐筆直的站在一堆碎石塊中,像是被奪走意識的木偶,隻一個肩膀上逗留着一束光,其餘隐在幽色裡像塊融化的糖失去了輪廓。
流水從石塊的縫隙裡溜走,遠古的憤怒已經消散,餘震也停了下來,林子裡逃走的鳥類又撲閃着翅膀回來了。
被驚動的鸮綠淌着小腿深的水面,一手拎着濕了衣裙,一手提着燈籠在林子尋找着婠徐的身影。
“小姐,小姐,”發現婠徐身影後鸮綠加快了速度,生怕她被地精圍剿中受傷。
“沒事吧,小姐,”鸮綠趕到婠徐身邊查看了一番後才松了一口氣:“地神也有幾百年沒有嗔怒了,也不知道是誰招惹了它。”
婠徐沒有回應,心如死灰的盯着面前大大小小的水坑,冷光下如同破碎的寶石,顆顆光芒萬丈。
“小姐,我們回去吧。”
林子裡是地精如幼童恸哭的啾啾聲,時而有力時而微弱,詭異非常,和着“不哭,不哭”的鳥叫聲,隻讓人瘆得慌。
一陣風從林子吹來,近近遠遠的傳來悉祟的聲音,仿佛下一秒地精就會從哪個樹叢裡跳出來,鸮綠提着燈籠還害怕的往婠徐身邊湊了湊:
“小姐。”
婠徐愕然地擡頭,那輪月亮都沒有個完整的樣子。
鸮綠這時才注意起來腳下混亂的石堆,這樣大的石頭不是這個地方的産物,而且整齊的像是被人切割搬運過來的,可為什麼又亂做一團,像修建了什麼又被破壞了一般。
“小姐這裡是不是有人在修什麼啊。”
“是我,”婠徐聲音虛弱,像是遭受了什麼重大打擊一般。
鸮綠好奇地打量這附近的殘垣:“小姐你在做什麼啊?”
“修一個壩。”
“壩?水壩嗎?”鸮綠聽的一腦袋的疑惑。
婠徐機械的點着頭。
海實在太遠,既然她無法前往,那是不是可以讓它靠近。
“鸮綠,你知道海嗎,”婠徐轉過頭看着鸮綠的透徹幹淨的眸子,細細問着。
“海?”鸮綠看着婠徐,如一個求真的稚子等待一個解答。
“海啊,就是很多很多的水,多到整片煞什秘境都裝不下那麼多水。”
“那我們豈不是會被海淹死,”鸮綠擔憂的反問着。
“會吧,”婠徐苦笑着。
“豆豆可能會喜歡海,他最擅長遊泳了,海淹不死他,嘻嘻......”鸮綠認真的回着。
豆豆?
婠徐感慨着,又生起來更多的苦澀,或許,每個毒人都該去看一下海,又或者說,都該離開雲西,去更遠的地方去瞧一瞧,去看一看。
困在煞什,困在長生的日子已經結束了,應該去過各自想過的生活了。
婠徐肩膀松垮着,像個病入膏肓的老人,眼裡洇着細碎的月光:
“海就是水,河流在這裡起源,我想把這些水截下一部分,會不會就可以擁有一小片海了。”
“那小姐你的水壩是被誰破壞了,”鸮綠看着一地的狼藉關切地問着。
婠徐一腳把腳邊地碎石踢到了水坑裡,咚的一聲濺起來一片水花,吐槽着:“地神。”
我已經退步,不再執著往外走,就截一段水,為什麼都不遂我的意?
地神它容不下婠徐的方寸海洋,就像毒人長老們容不下她的片刻自由。
鸮綠不理解婠徐的煩惱,撂了燈籠攬起衣袖捧起一口水,遞到婠徐面前:“小姐,看,是小小小海。”
手掌裡晃蕩的一口水,在微弱的光亮下勉強才能分清樣貌,說話間稀裡嘩啦又漏走了一半。
太小,太小。
“那不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