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唐……呼吸面罩已然沒了,她本就打算趕緊拉開距離往上跑路,看這人收起刀,非要帶着着她往上走的架勢,也松一口氣,沒過多反抗。
但此刻兩人貼得近,奚唐的腦袋正挨在他那還插着刀的傷口旁。
奚唐死盯着刺刀上還在不斷滲出血珠的血槽,看見有幾滴血甚至随着水流飄到她的臉上。
她覺得自己的狀态十分不對勁……怎麼會像餓極了的餓死鬼一樣,看着那些血莫名其妙就喉間發緊了,如同鼻尖萦繞着異香,想嘗一下的欲望仿佛深入骨髓,呃……她真的不是變态吧?
中途奚唐實在沒忍住,忘了自己還在閉氣,微微張開口,冷不丁被灌了半口水後,這才清醒了……接着趕忙心虛地低頭,避開源稚生看過來的視線。
源稚生以為她要憋不住氣了 ,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把自己的呼吸器塞到她嘴裡,隻是猛然加快了遊動速度。
--嘩啦!!
兩人破水而出,浮出水面。
按理來講,如果不在淺水區進行減壓停留,潛水員會因為上升速度過快而患上減壓病,進而導緻神經損傷等嚴重後果,但以混血種超乎常人的身體素質,加上眼下情況不太樂觀,源稚生直接就把她拖上去了。
而湖上,正是一天黎明破曉,太陽即将噴薄而出之時。
奚唐大吸一口氣,盡量忍住不去看源稚生肩上的那些血,覺得要是自己不劃拉他就好了,自作自受啊。
沉默片刻,她朝湖面上離他們不遠的皮筏艇揚揚下巴,示意兩人先上去。她之前就是劃着這個到了湖中心,而後才下的水。
“Astar·Gattuso?”,源稚生摘下呼吸器,出口第一句話是确認奚唐的身份。
心中的猜測成真,奚唐正趴在皮筏艇一邊,伸手擰着頭發上的水,挑挑眉,“你認識我啊?執行部的?”
源稚生把臉上的面罩扯下,又面不改色把肩上的刀拔下來,水珠順着喉結滾落,
“卡塞爾學院日本分部執行局局長,源稚生。”
源稚生擡起頭,他的頭發全部向後撈起,仔細端詳的話,他的眉眼是柔美的,但通常情況,人們隻會注意到他眉眼下壓後,森冷異常的氣質。
燃燒的黃金瞳已經熄滅,此時,他極黑的眼瞳裡,反射着天邊剛剛升起的太陽。
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
“我們見過的。”源稚生打量周圍的環境,明顯是在一個湖上,心裡奇怪,口上淡淡。
“啊?”奚唐眨眨眼,滿是疑惑。
“2008年,東京地鐵□□毒氣襲擊案裡。”,源稚生繼續提醒。
2008年,化名麻原彰晃的俄羅斯裔男子,從薩哈林島也就是庫頁島偷渡進入日本北海道,或許是受阪神大震災的啟發,他一路南下,四處傳教,宣稱一種名為奧姆真理教的教義。
但實際上,他是一個失控的混血種,按照卡塞爾的說法,他的血統極不穩定,危險度很高,而在日本方面看來,他就是一個十足的‘鬼’。
他宣揚恐怖.襲擊,并精心策劃了東京□□毒氣攻擊案。□□,是一種曾作為化學武器的有機磷類毒氣,能夠導緻有機磷急性中毒。他們在封閉車廂以及月台上讓□□彌漫開來,最後,這場事故的受害者超過五千人,死亡人數高達112人。
而他這樣做的目的,僅僅隻是他認為,龍族之外的人類,都不配活在這個世上,而整個世界,都需要所謂的‘淨化’。
但執行局的人找到麻原彰晃時,他已然被斬首,處刑地點就位于地鐵軌道之上,面朝空蕩蕩的地鐵車廂,匍匐跪着。
就在屍體不遠處,一位穿着黑色風衣的少女雙手插着兜,安靜地站着。
她先是輕聲念誦《佛說阿彌陀經》,念完之後,又念起《約翰福音》。
源稚生記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到少女身邊的,隻是一直記得他們有過幾句簡短的交談。
“不是死了一百一十二人,而是有人死了這件事發生了一百一十二次,對他來說,普通人的生命就像是冰糖葫蘆上脆弱的糯米紙,人命甚至不如紙上的數字,一條條人命被報道時還會被抹去零頭。”
“他歇斯底裡求我放過他,說他在追求最存粹的‘善’,說我們明明是一種人,很可笑對吧,他把與自己不同的東西視為‘惡’,越是追求純粹,越是要除掉‘惡’,結果把自己變成純粹的惡魔。”
正是因為這幾句話,源稚生一直記得她灰藍色的眼睛,總覺得她在隐喻其他的東西。
當時,她遞過來一張卡後,就輕飄飄地走了,留下一句,
“不好意思啊,我聽說你們日本境内的混血種是半自治的,秘黨不能插手你們的事,但我剛好在這裡旅遊,總不能視而不見,卡裡的錢就捐給失事家庭吧,希望日本方面能接受,我僅代表加圖索家奉上我最誠摯的歉意。”
而再次看到她的消息,就是不久前的死亡報告。
“一位執行部的臨時專員死在了北京地鐵下的尼伯龍根。”
聽起來并非什麼驚天動地的慘烈故事,因為那場震驚中外的事故裡,也僅僅隻死了那麼一個人而已。
源稚生那會兒才完整地知道她的名字---
阿絲塔·加圖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