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拉着長山穿過樹林,越過小溪,追兵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完全消失,終于隻能聽到他們二人的腳步與呼吸聲,還有瓶瓶罐罐的搖晃碰撞聲——長山竟還背着他的包袱,瓶瓶罐罐聲就是從他包裡發出的。
青崖駐足回頭,見長山臉色發白唇色發青,上氣不接下氣,扶着他在溪邊一塊石頭上坐下,道:“我是不是跑得太快了?這裡安全,你歇一歇。”
她的體力與速度,普通人望塵莫及,讓一個傷患跟着她跑這麼多路,實在勉強。
長山氣喘籲籲,匆匆向後瞥了一眼,害怕還有追兵,揭開袖上被劃破的衣料,眼見手臂上的傷口猶自流血不止,急道:“多謝姑娘救命,我失血過多……隻能堅持到這裡了……那些人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姑娘快走……莫要受我牽連……”
聞言,青崖微微一笑,相信自己救了一個值得救的人,沒有白白冒險,又為自己準确的相面結果而得意,自信道:“放心,這個地方外人可沒那麼容易找來,就算找來,也沒那麼容易能抓住我。”
她已帶着長山穿過結界,結界之内,凡人難以闖入。
長山擡頭望着她,面帶詫異:“請問姑娘是……?”
青崖道:“我是住在這山裡的人。”
這一刻,周圍再沒有刀劍交擊,沒有喊殺慘叫,隻有月牙彎彎,泉水淙淙,清風習習。
長山環顧四周,目光停留在泛着點點月牙碎光的溪流上,終于确認自己脫離危險,難以置信地愣了幾息,身子一歪,暈了過去,背上的包袱掉落在地,發出一陣叮咚脆響。
“究竟有什麼寶貝,逃命的時候還背着。”
青崖讓長山依着山石靠穩,撿起地上的包袱。伸手一拎,包袱開口松散開來,露出裡面大小不一的瓷瓶、瓷罐和捆紮成束的草藥,每一份上面都簡略寫着藥的名稱與功效。
她翻找出一瓶上面寫着“止血”二字的瓷瓶,回憶長山幫小少年包紮傷口的過程,将藥粉均勻撒在他手臂流血的傷口上,再用幹淨布條将傷口處包好。
做完這些,把用過的東西收回包袱,她從腰間摸出一支一寸長的短哨放在唇邊,呼哨一聲,沒過多久,林中得得聲響,跑來一匹神駿非凡的白馬停在她面前,親昵地用頭蹭她。
“好啦好啦,先别撒嬌。”她将昏迷的長山放在馬背上,拍拍馬頸道:“辛苦你啦,走吧,跟我回家。”
她與紅鸾各自的住所相距不遠,兩座房屋本就是為了讓屋主既能相互照應又能相互獨立而建造。此刻紅鸾在自己的房子裡,她的房子正好空着。
每次撿人回去,青崖都會慶幸自己有屬于自己的房子,如若與紅鸾同住,紅鸾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外人踏入家門。
她把長山送回自己的木屋安置好,想知道那夥人最終下落如何,又跑回去二度偷看。
這一次她重返流民宿營地時,流民已被官兵盡數斬殺。
近百具屍體一排排整整齊齊排在被火光照亮的空地上,一個将領模樣的人在屍體旁邊來回走動檢查,仔細審視每張面孔,對身邊士兵道:“分頭去找,流匪已經殺了陵王,死要見屍,明白嗎?”
“明白。”
士兵領命,點出幾隊人四面八方散開,分頭搜山。
這話卻讓青崖有些不明白。
皇子被劫持,官兵剿匪難道不是為了救皇子嗎?看他們這樣下死手,本以為已經帶走皇子了,結果并沒有?
可他們似乎根本沒打算問任何一個流民,陵王在哪裡,直接就滅口了?
與其說他們期望找到陵王,不如說他們更期望找到陵王的屍體。
現在找不到陵王,難道是那少年知道官兵不是來救他的,所以自己趁亂逃跑了?可他病弱帶傷,在方才那樣的殺局中有力氣逃嗎?能逃多遠?
想到少年的模樣和神情,青崖很懷疑這種可能。
少年絕望麻木的樣子,近乎沒有任何求生欲,那副模樣,便是身體能支撐他逃,他也不會逃。
是不是真的被其他人救走了?
但願如此。
青崖長期隐居山林鮮少接觸世事,長山阻止流民暴行時對舅舅所說“平王”“陵王”相關消息,她聽了一耳朵,全沒聽懂,盤算着等長山醒來得再問問。
如此來回折騰大半夜,再回到家天已蒙蒙亮。
她一進門,就見長山倚坐床頭,聞聲而側身,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略帶警惕的目光望向她。
那不是單純端詳救命恩人的眼神,因過于銳利,甚至讓她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青崖不動聲色摸了摸自己的臉與耳朵,摸了摸身後腰下,确定自己沒有不小心露出妖形,迷惑道:“我長得很奇怪嗎?為何那樣看我?”
長山徐徐道:“不,姑娘長得不奇怪,隻是身手速度奇快,不似尋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