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欠身行禮的兩人猝不及防聽到這直白趕客的話,都露出一絲窘态。
青崖對此習以為常,笑眯眯将食盒砂鍋遞到兩人手中,把他們往屋子裡面推,“我姐姐喝酒喝多了腦子糊塗常說胡話,你們别在意。其實她很好心地給你們做了飯菜呢,你們快嘗嘗。”
吃飯時,紅鸾沒再說什麼令人為難的話,但僅僅是坐在桌邊,她的綢緞紅服、金簪發飾、寶石耳墜、絕世容顔,無一不散發出盛氣淩人的氣勢,籠罩着整間屋子。
青崖換下刺客般的夜行黑衣後,穿的是一身淡竹青色小袖窄裙,黑發以木簪與一根纖細綠藤束起,自覺這下穿得一定像個好人家姑娘,且好得很成功,長山和裴浩落座時都不由自主地靠近她而遠離紅鸾。
她發間那根綠藤像從某種剛發芽的藤蔓植物上截取下來的,上有指甲大小的三角形葉片。此前長山就曾好奇打量過那根細藤,這時終于得閑,在她彎腰遞碗時問道:“青崖姑娘,你頭上這根細藤是什麼植物?在下自認能辨百草,這樣的藤蔓我卻從未見過。”
“哦,這個呀。”青崖擡手,指尖穿過黑發,輕輕撫過細藤,那是她父親留給她的護身靈物,據說危急時刻可以救命,還沒發揮過作用,父親也沒來得及說明怎麼用,她一直當作發飾随身佩戴。
“這是一種罕見仙草,不知該叫什麼名字。我偶然撿到,見它好看且不會枯萎,就一直帶着啦。”
長山追問:“它生長于何處?全株樣貌如何?可會開花結果?這附近可有?若有的話,我想仔細瞧瞧。”
一個熟知百草的人見到不認識的植物,難免想深入了解一番,以他藥師的習慣,可能還想試試是否有什麼特殊功效,藥用價值。
可這是父親臨終之前以全部靈力催生的、普天之下僅此一根的綠藤。
青崖道:“唔……我得到到它時就是這樣一根藤蔓,附近沒見過一樣的植物,你問的那些,我也不知道。”
“原來如此,”長山犀利目光掃過從她發間垂落至胸前的綠藤,貌似不介意道:“現今天下有許多新生的陌生植物,不認得也是常事。”
青崖莫名有種長山在幫她圓謊的錯覺,似乎長山從她含糊敷衍的語句裡理解了不便解釋的意味。她還注意到裴浩快速瞄了長山一眼,生怕長山繼續追問。
總是如此,無論她和姐姐怎麼掩飾,偶入山中的山外來客都不會視她們如常人。跟以前那些瞠目結舌把她和紅鸾當做九天仙女或精怪女鬼的人相比,長山與裴浩已算極為淡定,他們隻不過顯得格外小心客氣。
在紅鸾的氣勢壓迫下,長山和裴浩均默默低頭吃飯,隻有青崖絲毫不受影響,徒手拽下兩個雞腿,分到兩人的碗裡叫他們多吃點。
裴浩洗掉了臉上的血污,露出堅毅俊朗的臉龐,舉手投足間透出年輕武人特有的血氣方剛之感,他大口吃飯,大口吃肉,長山則斯斯文文,細嚼慢咽,一派雅士風度,兩人坐在一起,一文一武,對比格外鮮明。
青崖回味紅鸾告訴她的情況,好奇打探道:“此地雖然前兩年流匪成患,但我聽說新來管理此地的将軍剿匪很是成功,幾乎行軍到哪,哪裡就變得太平,百姓人人誇贊。皇帝還有什麼必要派兩個皇子來監軍呢?”
她雖住得與世隔絕,其實每二三個月,就忍不住要去附近村鎮裡遊玩一回,兩三年前,時常會遇到賊寇打家劫舍,攔路搶劫,這二年漸漸好轉,她與外人閑聊,東萊國人但凡提及那位将軍,都有說不盡的感激之情。
裴浩謹慎地斟字酌句解釋:“皇帝陛下的命令是抓獲土匪,格殺勿論。将軍反複上奏,懇請平匪以招安為主,陛下大為不悅,所以派平王與陵王來說服将軍。”
聽到這裡,長山不易察覺地冷笑一聲,動靜幾乎微不可聞,裴浩還是注意到了,不悅地掃了他一眼。
自從來青崖家後,裴浩除了詢問陵王傷情,就沒怎麼與長山交流過。
他們一個對皇室懷有仇恨,一個對山匪心存芥蒂。此時兩人看在青崖的面子上勉強同桌吃飯,實際卻恨不得都看不到對方,眼不見為淨。
裴浩見長山盡心醫治陵王,本有放下偏見與他友好相處的打算,但長山對待青崖時溫良謙讓,對待他時傲慢刻薄,毫不掩飾敵意,拿金羽謝他,反被他陰陽怪氣嘲弄一番,說什麼皇子的命果然比常人金貴,用藥自由可以不顧王法。自那之後,裴浩也不再試圖讨好,勉強叫他‘長山先生’已算客氣。
“我說,”青崖放下碗道,“你們兩個中間應該是有些誤會,大家都逃命至此,也算有緣,以後還要相處一段時日,有什麼矛盾,能化解最好。”
她很想幫長山向裴浩解釋為什麼他會與虐待阿遠的山匪為伍,但見長山察覺她的意圖,輕輕對她搖了一下頭,隻好打消這個念頭,轉問裴浩:“昨日那些剿匪的官兵是怎麼回事?我一開始以為他們是來救阿遠的,後來又覺得不像。你怎麼救走阿遠後孤零零落了單,躲在山洞裡是躲山匪還是躲那群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