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不語。
失去家園自然非她所願。
她的木屋是父母留給她的,那不僅是一個木屋,還是關于父母的留念。她絕不願意失去木屋或被迫離開山谷,更不願意連累姐姐。
可她也同樣不忍心放任他們三人步入外界的危險境地。
本來以為有結界在,外人絕對無法闖入靠近她的家,但在親耳聽過那些假官兵的謊言之後,她無法再繼續高枕無憂。
細想這次救人前後發生的一連串事情,還有那個操控冰刃傷她的神秘男子,與小皇子相關的事情确如姐姐所說,像一個不知面貌的巨大旋渦。
對這三人,留或不留,将是一個影響深遠的決定,她無法自己做主。
正思考間,聽見紅鸾道:“留下吧。”
外來三人和她一樣意外地看向紅鸾。
為了取暖和照明,他們在石洞裡點燃了一堆篝火。此時篝火将紅鸾的紅衣染得鮮紅明豔,消融了她周身的冷意。
“就當是我酒後失态的賠罪,可再收留你們幾日。我妹妹身上的傷需要醫治,長山你至少給她醫好再走。”紅鸾瞥了一眼三人,眉眼還是冷的,口中道:“當然了,你們要是特别想自己送死,非要現在離開,我也不攔你們。”
其實妖受傷,隻要沒有傷及靈根,不是特殊符咒法器所傷,不必用藥,多加修煉自會痊愈,僅僅比不用藥愈合所需時間略長而已。紅鸾留他們的理由毫無疑問隻是一個說得過去的借口。
“太好了!”青崖歡呼一聲,沖過去想摟紅鸾,紅鸾伸直手臂撐開她保持距離,嫌棄道:“别把你身上的藥膏蹭到我衣服上。”
***
五人輪流放哨,在石洞中休息大半夜,天亮前不久開始往山頂行進。
青崖找了個機會,悄悄問紅鸾:“姐姐你怎麼又願意讓他們留下了?不擔心引來什麼是非了嗎?”
紅鸾道:“如果你沒聽錯,那些官兵所說‘不知道你家在哪’确實是謊言,那就是說咱們的住處早就被發現,已沒什麼保密性可言,好在住處周圍有結界,一般外人闖不進來。”
青崖道:“那傷我的那個白衣男子呢?他是妖,結界攔不住他。”
紅鸾道:“陵王與裴浩能闖入結界,一定少不了妖的幫忙。那妖幫了陵王,又故意留下靈流引你去救陵王,如果他與今日出現的假官兵和白衣男子有關,或者他就是那個白衣男子,那他的目的……“
“目的是什麼?”
紅鸾沉思片刻,道:“我也不确定,總之咱們毫無疑問已經被利用了,他也許不僅知道你我的住處,還知道你那愛撿人回家的毛病。這人不知在暗處觀察了有多久,如果不弄清楚他到底要做什麼,我也不能心安。“
青崖說出白衣男子打傷自己可能是故意給某人看的猜測,紅鸾道:“我也有此猜測,所以多留他們三個一段時間,好弄清原委。目前一切暫無定論,還不知對方善惡,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再離開我的視線,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在純妖面前根本不夠用。”
青崖哦了一聲,又想到另一種可能,“那人知道這麼多,是不是也知道我是半妖?是不是……其實因為憎恨我身上的凡人血統,對我有敵意,所以才針對我?”
《捉妖令》頒布八年,在它影響之下,妖族不僅無法光明正大地活着,還有許多慘死于術士之手,兩族關系從先前的自然狀态日漸惡化,如今妖族越來越仇視東萊國人,對于有一半凡人血脈的她,自然也會讨厭。她非人非妖,不能融入任何一方,身份實在尴尬。
“與你無關。”紅鸾果斷道,“都是那小皇子引來的是非,你不要往自己身世上想。”
一說起她的身份處境,姐姐總是會毫不猶豫地告訴她這一切與她無關。
“明白了,”青崖機智地想,“萬一日後姐姐再唠叨我不該撿人,我就和她哭訴這件事。姐姐一心疼,就不會唠叨我啦。”
***
越接近山頂,山風越大,呼呼響在耳邊,近在咫尺的人相互說話都須大喊,她們不再交談,一味埋頭趕路。
天色微明,無須燈火照明,就能看清山路。為了禦寒,幾人把所有帶上山的衣物都穿在身上,頂風抵達山頂時尚未日出,阿遠解毒需要的那種鐘型仙草花瓣剛展開一半。
這日恰逢有雲海,站在山頂往下望去,雲霧缭繞,山巒若隐若現,如同一幅一望無際的美麗畫卷。
日出之時,鐘型仙草花瓣完全展開,青崖與裴浩一起摘花采粉,交給長山,調配成藥。
長山邊忙邊道:“這仙草尚未命名,不如姑娘你給它起個名字吧。”
青崖眺望從雲海中升起的金色太陽,道:“此花在日出時開放,就叫它‘破曉’吧。”
“好。回去我就把這個名字記在我的《仙草征要》上。”
他把“破曉”調制的靈藥盛在杯裡,遞給阿遠。
山頂濕寒,他還煮了一壺自己配制的驅寒茶,給每人都倒了一份。在外杯具器皿有限,恰好“破曉”的鐘型花朵去掉花蕊就可暫時充當容器,寬而長的葉子也可以卷成杯狀,青崖與紅鸾一人一花,長山與裴浩一人一葉,用來裝茶。
普通藥草對妖是沒有效果的,但長山所配驅寒茶加入了兩種仙草植物,青崖試探喝下一口,頓覺一股暖意落入腹中,從丹田蔓延至四肢,舒适無比。
一陣潮濕的風吹來,卷着白色雲霧飄上山頂,絲絲縷縷掠過眼前與腳下,太陽将墨藍色雲海的中間染上金橙色,景色如夢如幻,壯麗非凡。置身于雲海之上,讓人忍不住暫時放下對前路的擔憂,隻覺與眼前景色相比,所有煩惱都如一葉障目,一股豪情與希望充斥心間。
青崖帶頭對着朝陽舉起手中暫作杯子的花朵,長山會意,第一個舉“杯”效仿,接着是阿遠與裴浩,紅鸾本不想參與,奈何被青崖抓着手腕強行擡手。
五隻不同的“杯子”一齊高舉。
“我們一起——敬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