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姐有所不知,”阿遠解釋,“我自小就記憶力好,對于喜歡的東西更能過目不忘,後來長大一些,有了郁疾,記憶力大大減退,再後來長期服用忘憂散,更是少有心境清明的時候,嚴重時,讀不了書,吃不下飯,也睡不着覺。
“我本以為,這輩子沒救了,将會在不到二十歲時的某一日,在痛苦與瘋癫中死去……沒想到能遇到長山先生這樣的醫者。
“這次靠長山先生的湯藥與針灸調理,我雖有傷未愈,但頭腦清明,記憶清晰。我以前所在的京城,聚集了所有天下最貴重的寶物,最優秀的人才,也有醫術最好的大夫。而我這次親身體驗到,長山先生的醫術比他們都好,實乃神醫。”
“是麼?”青崖對醫術好壞沒什麼具體概念,靈的體質比凡人強健太多,她以自己的恢複速度去對比阿遠傷勢,還總覺阿遠恢複太慢,問過裴浩需不需要請外來大夫再幫忙看看,裴浩的回答也如出一轍,說沒有見過比長山先生醫術更好的大夫,不需要再請其他人。
她不禁對長山那一堆她看不懂的瓶瓶罐罐多了幾分敬慕。
長山把他的舊物從往日山寨取回後,一得空就開始重新謄抄整理。最近見識到槐谷的仙草靈藥,還給陵王調理陳年舊疾,他又有了新的心得收獲,在幫忙蓋房時會突然陷入出神狀态,吃飯時也手不釋卷。晚上其他人都休息了,隻有他還對着一點燭火熬夜鑽研醫書與藥材。
在青崖幫忙下,他把附近能找到的各種仙草植物都研究了個遍,不厭其煩地嘗試各種搭配,向青崖詢問這些植物在其他季節時的樣子,新的藥理與藥方寫了一疊又一疊。
他幾乎沒有片刻餘暇,所以,當他提出要給青崖畫一幅畫像時,青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還有功夫給我畫畫?”青崖問。
長山道:“姑娘的骨相處處标緻,我想以姑娘為參考作一幅畫。”
青崖每天畫花畫草畫樹畫姐姐,唯獨難畫自己。一聽有人要給她作畫,自然十分驚喜。
“那我要穿什麼衣服?擺什麼姿勢?在哪裡畫?今日就畫嗎?”
長山的神情和他突然想到奇妙新藥方時一樣,像是突然有什麼靈感需要及時捕捉,急切道:“衣服越貼身、能顯出身段越好,現在就畫,在哪都行,就畫一個正面站姿吧。”
這要求有些奇怪,竟不是穿得越美越好。青崖于是換了那身最便于行動的夜行黑衣。
她的衣服都是紅鸾為她量身定做的,這身勁裝短打也不例外。她提出要求時,隻說要黑色,要便于攀爬跳躍,本意是要一身簡潔黑衣,奈何姐姐從不肯做醜衣服,硬是在這樣一件黑夜裡穿的衣服上費了十二分心血。最終成衣用料上好,裁剪精細,服帖合體,柔軟的黑色布料與硬挺的黑色皮革完美結合,搭配雕刻着獸紋的護腕與一雙小巧的黑皮靴,穿上後身段悅目,精煉利落,一完工就成為了她最喜歡的一身衣服。
她換好衣服走到長山面前,問:“這身衣服可好。”
正在磨墨的長山擡眼将她從頭到腳掃視一遍,滿眼驚豔道:“好!特别好!就穿着這身衣服畫。”
青崖想:“長山的要求雖有些奇怪,說不定正是與我眼光一緻,也覺這件衣服最适合我呢。”
建屋期間,到處堆滿木材,幾人都是坐在高高低低的木材堆上。青崖特意紮了一個與身上勁裝相配的高馬尾,按照長山指點在一棵樹下端正而立,長山在距離十步之外,以一堆木闆為桌,鋪開筆墨紙硯開始作畫。
作畫期間,裴浩路過長山面前時低頭看了一眼,如見妖魔似地,到阿遠身邊悄聲嘀咕了幾句話。大牛二牛正在做工幹活,釘木鋸木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青崖沒有聽清裴浩同阿遠嘀咕了什麼,隻見阿遠“啊”了一聲,朝他們望過來,表情啼笑皆非。
青崖按捺不住,想看長山的畫,又知作畫之時最怕參照物移動,隻好強忍好奇,原地端立,在心裡猜測長山的畫是什麼模樣。
長山平日裡勾勒藥草植物不以美為标準,而以準确記錄植物形态為标準,畫工尚可。但畫植物和畫人是不同的,青崖自己也是擅長畫花草植物而不擅長畫人,看阿遠與裴浩的反應,大約長山畫人畫得實在差強人意。
但見長山畫得認真仔細,下筆陶然自得,青崖決定無論長山把自己畫成什麼樣子,都要誇贊一番。第一次畫不好沒關系,多練習練習定有長進,不能打擊他的熱情。
對于畫得不好的畫要怎麼誇贊?青崖默默打起腹稿。
比如,可以說整體看來細膩自然,神韻動人。
或者,可以誇贊部分尚可,另外指出欠佳的筆畫,這樣顯得更為誠實。
再不濟,也可以說無論如何,心意重要,我一定會好好珍藏這幅畫。
等了幾盞茶的功夫,長山終于收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