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一個天氣晴朗的晌午。
一輛看起來極為樸素的馬車停在通往和縣的官道邊。
馬車近處,兩個行商模樣的人在路邊的樹蔭裡一坐一躺,百無聊賴地打着瞌睡。
夏日的暑熱已顯現出一點苗頭,小狼興奮得微微冒汗,他跑在紅鸾與青崖前面,看到馬車,特意望了一眼車身側闆,指着車廂上的圖案道:“看到了,四角有牡丹花紋,就是那輛車吧?和去年來的馬車一樣!”
這是他第四次陪姐姐們一起接待京城來客,依然充滿新鮮與好奇,在他的襯托下,平時見人就開心的青崖都顯得成熟沉穩了許多。
這種每年一次的事情,青崖已做過十幾次,完全有資格裝出一副老練熟稔的模樣,看清馬車旁邊的人,道:“今年也是季師傅押貨啊。”對着那邊大喊:“季師傅——!”
樹蔭下的兩人聽到聲音皆精神一振,站起身來。其中那位年長的師傅站在前面,他将近五十歲,身形瘦削而有力,透出一股長年行走在外的風霜與老練,面帶微笑,朝來人微微欠身。
“紅老闆,林姑娘,小狼,今年來的巧啊,我們在這裡才等兩天,你們就來啦。”季師傅轉頭吩咐身後的青年:“你去城裡通知他們,可以來交貨了。”
“莫急,”紅鸾道,“這次除了交貨以外,還有一件事情要勞煩季師傅。”
季師傅道:“紅老闆有什麼事盡可吩咐,我家主人說了,到了此處,一切都聽您的。”
紅鸾表現出少有的随和,道:“請你安排一下,我們三個想同商隊一起入京。”
***
數日之後,芊芊一家啟程,距離芊芊家馬車十裡以外,一支二十多人組成的商隊,遙遙跟在後面。
商隊裡有拉貨的平闆車,坐人的馬車,還有單獨拉貨的馬。
紅鸾舒舒服服坐在馬車裡,青崖和小狼一人騎,伴行于馬車旁邊。
車廂裡的空間足以容納三人甚至四人同坐,青崖和小狼卻定要騎馬。他們第一次出遠門,都想在外面看風景,體驗策馬奔馳的感覺。
紅鸾的馬車在商隊最前端,幫她趕車的是季師傅。這一隊人中隻有季師傅知道她們的真實身份,為了讓她們能自由交流,季師傅安排其他車馬在百米外跟随。隻要紅鸾的車一停,整個商隊就停,紅鸾的車一走,整個商隊也跟着走。紅鸾有什麼要求,季師傅就立刻差人去做,大有整個商隊都為紅鸾派遣的意思。
小狼騎在馬上好奇提問:“紅鸾姐給了商隊多少錢讓他們對咱們這樣好?”
青崖高深莫測地啧了一聲,道:“一個銅闆也沒花。”
“什麼?”小狼吃驚得張大嘴巴,“那他們為什麼這麼聽命?”
“姐姐,”青崖瞧了瞧車廂,向馬車裡問道:“可以告訴小狼了嗎?”
紅鸾道:“嗯,你告訴他吧。”
青崖于是問小狼:“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小狼道:“不就是京城來的商隊嗎?是你們說,京城裡有個人叫牡丹,是紅鸾姐以前認識的姐妹。她每年派商隊來把紅鸾姐制作的衣裳買走,還會送來新的布料和你用的那些筆墨紙硯和各種新奇玩意兒。”
青崖道:“以前你年紀小,所以沒告訴你細節。你以為紅鸾姐那麼多的金銀和珠寶首飾都是靠賣衣服賺來的嗎?”
“不然呢?”
“你以為一件衣服多少錢?”
“不知道,”小狼道,“她做的那些衣服有好多奇奇怪怪的,我從來沒見人穿過那樣的衣服。”
“你當然沒見過啦,因為奇奇怪怪的那些多是舞服,就是專門跳舞的時候穿的。姐姐做的華服确實比尋常衣裳貴,那些舞服更貴,但僅靠那些衣裳是賺不來幾大箱子金羽的。”
“那錢是從哪來的?”
青崖道:“牡丹可不是随便一個認識的人,姐姐曾經救過她,因為她愛跳舞,姐姐曾經把當時擁有的所有的家當都給了她,幫她在京城開舞樓。聽說京城的有錢人最愛看歌舞,舞樓生意越來越好。牡丹——對了,她和姐姐年紀相仿,我們得叫她‘牡丹姐’。牡丹姐感激紅鸾姐,每年送來的金銀财寶相當于舞樓收入的分紅,所以才會有那麼多,懂了嗎?”
靈族都長壽且容顔不易衰老,便是有幾十歲年齡差,以兄弟姐妹稱呼也是尋常。牡丹雖比他們年長二十歲,既是紅鸾的朋友,他們也就按照靈族習慣,自然而然把她叫“牡丹姐”。
“懂了,”小狼道:“什麼是‘舞樓’?”
“就是有人唱歌跳舞,有人花錢看唱歌跳舞的地方。”
“跳舞為什麼要穿那些奇怪衣服?”
“為了跳舞更好看。”
“那些衣服明明很怪,哪裡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