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趴在一塊山石後,看着姐姐專注望向祭壇樣子,笑道:“我怎麼覺得你其實也很想看看祭天儀式?”
紅鸾道:“祭天儀式幾乎算是東萊國最盛大的儀式,能與這個儀式規模匹敵的隻有新皇登基儀式。我為什麼不能好奇想看看?”
距離日出還有兩個時辰,祭祀場地裡已是一派繁忙景象,主要是巡邏檢查牌位、供器、祭品的官員與部下,還有調試樂器的樂師。
青崖愛吹笛,好音律,不由被場内陳列的各種樂器所吸引。隻見祭壇下東西兩側,設有鐘、磬、琴、笙,還有其他自己見也沒見過的樂器,邊看樂師調試,邊聽音辨别各種樂器音色,不知不覺,到了寅時日夜交替之際。
場中官員停止巡邏,樂師排列整齊,各自就位。
天蒙蒙亮時,皇帝的儀仗在樂曲聲中浩浩蕩蕩走來,隊伍裡有皇親國戚、文武百官、術士侍衛,綿延數裡,一眼望不到頭。
長隊裡的樂隊入場加入祭壇東西兩側的樂師方陣中,其後就是着衮冕的皇帝正式入場。
“咦?”青崖眯起眼睛遙望皇帝,奇道,“不是說那皇帝五十四歲了嗎?但他身形看起來完全不像五十多歲?”
紅鸾專注地看着,沒有答話。
皇帝的衮服上玄下朱,繡有日月星雲,山浪火龍,華麗厚重十足,然皇帝步伐穩健,氣度不凡,如此遠觀,竟是風華正茂,威風凜凜。
青崖轉念一想,這老頭錦衣玉食,還有長山的丹藥滋養,自然比民間五十多歲的百姓更顯年輕。
緊跟在皇帝身後一身玄袍的人,便是國師。他臂挽拂塵,昂首闊步,皇帝走到祭壇近前時,他肅穆地走出儀仗隊,引導皇帝盥洗,上壇,到神位前行禮,上香。每一個步驟都伴随鐘聲回響。
五年前的長山謙和有禮,發現新的草藥和配方時會興奮得像個孩子,因為是受傷逃犯,無家可歸,多少還帶有一些落魄之意。而眼前國師身份尊貴,一舉一動受萬人矚目,遙遠而陌生。
青崖簡直希望他并不是長山。
目光一轉,她在場中又找到了着禮服的太子與着盔甲的裴浩。
除了皇帝與國師以外,隊伍裡就數太子最引人注目。他身形變化明顯,以前身高不及自己眉眼的小少年,現在卻高出自己許多,不再是那副弱不禁風的小少年模樣了。
裴浩還是記憶中的老樣子,在太子身邊站得筆直,英挺至極。但青崖不喜歡他那身盔甲,那種打扮,在任何一處見到,她都會忍不住躲避,因為她是妖,時時都得提防官兵術士的妖。
青崖看了片刻,慢慢收回視線,背靠着藏身的山石,如植物枯萎一般,緩緩坐到地上。
他們都在,自己卻隻能遠遠地偷看他們一眼,都不能告訴他們自己來了。
五年前溫柔喚她“青崖姑娘”的長山,叫她“青崖姐姐”的阿遠,叫她“小師父”的裴浩,都那麼遠,遠得看不清他們的眉眼。
他們還是他們嗎?
青崖第一次注意到自己與他們之間的差異,并為這差異而沮喪。沒想到好不容易看到他們了,卻比沒有看到他們時更失落。
“姐姐,我好想去和他們打招呼,”她難過道,“想告訴他們我來看他們了。我給阿遠帶了槐谷的靈藥和他愛看的遊記,想試試裴浩功夫練得怎麼樣,劍術有沒有長進,還有……長山,我想問他,答應好了五年後來找我,他為什麼負約……”
什麼“山高路遠”?她從槐谷來京城,路上隻用了兩個月,并沒有遇到過不去的高山和走不到頭的路。
他為什麼不來?
青崖心中酸楚,眼眶濕熱。
紅鸾沒有陪她一起坐下,一直遙望着祭壇,對祭天儀式特别感興趣似的。
“打招呼吧,”紅鸾忽然道,“久别重逢,理當問候故人,别來無恙?”
***
祭天之後就要開始修建據說可以讓皇上獲得長生的修仙閣,因此這次祭天儀式比以往更意義深遠。
長生不老,修煉成仙,究竟确切與否,沒人完全相信,也沒人敢說不信。皇帝的命令與追求高于一切,旁人隻好盲從。縱使有市井說書人編排故事指出這是一個騙局,衆人表面上也必須誠心誠意贊同,全心全意地參與。
日出之時,鐘聲止,圓形祭壇中央,國師念罷祝詞,拈香點燃,煞有介事地遞給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