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行暗道一聲不好,心中後悔不疊,李玄玄還曾提醒過自己這妖物會變化,想不到真被她說中了,這一逃不知要到何時才能抓住它,他趕緊飛身上牆,緊跟着翻了過去,其他官吏沒有他這般身手,隻好順着坊牆朝坊門跑去。
才翻出坊外,裴知行便發現猙獸已被一條金繩捆得嚴嚴實實,正不斷嘶嚎,他也沒想那麼多,果斷手起刀落,将它的腦袋斬了下來。
猙獸的腦袋一落地,又化作龐然大物,腦袋滾至牆角,足有一駕馬車那麼大。
裴知行驚魂未定,望着猙獸的屍體喘着粗氣,還不敢相信自己已将猙獸斬除。
這時,纏在屍體上的金繩動了動,從屍體上滑下來,像一條靈敏的蛇蜿蜒爬行在街道上,倏地鑽進漆黑的夜色中。
裴知行追了上去。
追了三四條街道,裴知行這才看到金繩的主人,正矗立在街角,手臂上蹲着一隻寒鴉。
幌金繩像蛇一樣攀上她的腰肢,在胸前纏繞成一根系帶,绾了個好看的花結,便垂下不動了。
裴知行迅速行至李玄玄面前單膝跪下:“下官參見長公主。”
李玄玄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撫着寒鴉胸前的羽毛,臉上依然帶着目中無人的表情,奚落道:“怎麼?裴少卿,你們大理寺辦事向來都是這樣留一手嗎?”
裴知行叉手道:“是下官思慮不周,多謝長公主相助。”
李玄玄擡手将寒鴉放走,隻道:“下不為例。”便轉身要走。
既然事情已經結束,她不想與裴知行多言,還得趕在宮婢們發現自己偷溜出來前趕回去。
“長公主!”裴知行在她身後叫住了她。
李玄玄停住腳步,回首望着他。
裴知行頓了頓,紅着耳尖道:“既然下官已将妖物斬除,那長公主是否也能收回成命了?”
“收回成命?”李玄玄轉轉眼,回想自己對他下過什麼命令。
半晌,她唇角一勾,原來他還記着那個,最近為了及笄禮,她日日忙得暈頭轉向,早就忘了這回事。
本就是為了作弄他,沒想到他竟然還當了真,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她打量着裴知行,垂下的睫毛雖遮掩住了他的倦色,卻遮不住眼底的一片青黑,雖然他還是那副幹練的裝扮,周身卻透着一種說不出的疲憊。
想必裴知行從宮裡回來後便夜以繼日地搜捕妖物,怕是這幾日都沒合過眼。
見他待事如此認真,李玄玄心底哂笑,惡意又膨脹了幾分,忍不住想再多作弄他一會兒。
她捂嘴輕笑道:“裴少卿是不是覺得本宮很好糊弄?”
裴知行仰頭望着李玄玄,不解道:“長公主何出此言?”
“裴少卿。”李玄玄走到他面前,閉眼伸手指向天空:“你聽。”
裴知行側耳聆聽。
“咚、咚、咚。”
遼闊的天空中傳來鼓點聲,是報曉鼓的聲音。
鼓點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緊接着,各坊寺廟、道觀的撞鐘聲依次遞進,如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湧來。
“我從太極殿溜出來的時候,承天門已經在響鼓了,想是裴少卿抓妖抓得太認真,沒注意到罷了。”
李玄玄露出一臉狡詐的神情:“真可惜,現在已經是第四天了。”
裴知行頓時大腦一片空白,他立馬磕地叩首道:“還請長公主開恩,收回成命!放過下官!”
這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倒像是在命令自己。
李玄玄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道:“放過你?我憑什麼要放過你?”
裴知行雙拳緊握,蓦地暴起,李玄玄下意識後退一步,還以為他要動手。
裴知行豎起身子跪在原地,義憤填膺道:“下官······下官就是死,也不會離開大理寺!”
“那怎麼行。”
李玄玄見他即便被逼到這個地步都不敢對自己怎麼樣,又大膽起來,她揚起眉,故作認真道:“你死了誰來扮狗伺候我?”
裴知行見她的神情就像見着了鬼一般。
她感覺自己快要憋不住笑了,便趕緊背過身揮揮手:“今日是初五,裴少卿下完朝後便等着領賞吧。”
晨光熹微,待李玄玄的身影消失在長安城逐漸散去的薄霧中,裴知行的部下們終于找到了他:“少卿!少卿您怎麼了?為何跪在這裡?!”
如李玄玄所說,聖人李隆基在得知裴知行清早斬獲妖物的消息後很是歡喜,一下朝便宣他去長生殿。
李隆基身邊的宦官高力士笑盈盈地将裴知行領至長生殿門前:“聖人正和公主下棋,裴少卿請在此等候,咱家先進去通報一聲。”
“敢問高給使,是哪一位公主?”
裴知行心中默念道可千萬别是李玄玄。
“自然是新冊封的昌隆長公主,長公主不日便要移居新府邸了。太上皇與聖人最近一得空就陪着她,說實話,咱家還從未見過哪位公主能同時得兩位尊上如此盛寵。”高力士喜氣洋洋地答道:“裴少卿請做稍等。”
裴知行頓覺心如死灰:“有勞高給使了。”
在殿外小站一會,高力士便走出來宣他進殿:“裴少卿,請吧?”
裴知行深吸一口氣,疾步走了進去,隻見李隆基和李玄玄正坐在一張牙床上,中間擺着一張黑漆螺钿木棋局,二人正在對弈。
他沒有細看,上前跪下行禮:“大理寺少卿裴知行,參見聖上,長公主。”
李隆基轉過頭,溫和地說道:“裴少卿請起。”
李玄玄沒有看他,正饒有興緻地研究着棋局。
“大理寺果然神速,杜卿剛派人把那猛獸的皮毛給予送來了,予看了,真是好大一張皮,隻可惜燒焦了不少,予聽聞這妖物是由裴少卿一人斬獲的,裴少卿不愧是長安第一高手,甚得予心!”李隆基啧啧誇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