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玄興緻盎然地問道:“想不想看看我的公主府長什麼樣?我正想去看看茗園的進度如何了。”
雀兒一聽來了精神,轉眼便忘了李玄玄偷溜出去的事,她興奮地直點頭:“奴婢這就去吩咐人套車帶公主去看看。”
說罷,便一溜煙小跑離開。
李玄玄望着她的背影松口氣,還好這丫頭心思單純好打發,這一招也從小到大屢試不爽。
得罪人嗎······她垂頭看向自己染上鳳仙花汁的指尖,輕笑一聲,輕輕攏起。
得罪人算什麼,待到那個時刻的到來,便是要自己手染鮮血,也在所不惜。
夕陽西落,天空中還殘留一抹暮色,給雲霞下的飛閣流丹籠罩了一層絢麗的色彩,李玄玄望着皇城的剪影思緒漸遠,又回到流星下墜的那一夜。
她本還一直納悶師父葉法善為何要讓自己陪他深夜守在山頂上,直到天空突然被點亮,那顆流星帶着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掠過他們頭頂。
李玄玄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見流星下墜,新奇得直叫喚。
“師父,快看!那顆流星可真亮!整個大唐都應該看見了吧!它是在慶賀阿耶登基嗎?您說我阿耶與三哥此刻也能看見嗎?”
李玄玄興奮地回頭望向葉法善,流星劃過的光芒将師父滿是溝壑的臉映照得愈發深邃,有那麼一瞬間,她在師父臉上見到了從未見過的哀傷神色。
她仿佛察覺到了什麼,悻悻降下音調:“徒兒失态了,師父,我們今夜為何要特意等在這裡?是在等這顆流星嗎?”
葉法善微微點頭,凝望着流星下落的軌迹,道:“玄兒,你知道那是什麼星嗎?”
李玄玄撓着後頸想了想,叉手道:“徒兒愚鈍,對觀星學不甚知之,還望師父指教。”
葉法善忍不住唉聲抱怨道:“這也學不會,那也學不會,真不知道你這八年來在師父這都學了些什麼,年年祝師父壽比南山,師父這點陽壽都不夠給你道天機用的。”
見李玄玄一聲不吭地垂着頭,一副恭順可憐的樣子,葉法善沉了口氣,歎道:“告訴你也罷,這顆星來自紫微垣,是帝座前星之一,代表着某位李氏族人。”
李玄玄擡起頭,詫異地看着葉法善。
“為師前幾日觀星,發現帝座前星有異,有顆星開始泛紅,光芒甚至一度蓋過帝星。”
“蓋過帝星?有人會對阿耶造成威脅?且那人姓李?”李玄玄緊張地看向天空:“可是伯父們早就不在了,能對阿耶造成威脅的難道是兄長?師父可能算出是哪位皇子?”
“不能。”葉法善撫平被風吹亂的長須,緩緩道:“皇命如天命,天命不容凡人所窺觏。”
李玄玄急道:“那師祖呢?師祖總該知道點什麼吧?這麼重要的事,師父有和師祖說過嗎?”
葉法善撫須的手微微一震,随即轉臉看向李玄玄,白眉下的目光深不可測。
李玄玄自知說錯了話,忙低下頭,嚅嗫道:“徒兒忘了,師祖他不問凡事。”
葉法善這才收回目光,緩緩開口道:“正如你方才所見,它隻是短暫地對帝星造成威脅,而後便隕落了,現在看來,帝星面前一片清明,時局終是穩定了。”
李玄玄望着流星下墜的方向,天際線已然發白,黑夜即将結束,溫暖的陽光将會重新灑滿大地,可陣陣寒氣卻從她心底溢出,讓她感到手腳冰涼。
三哥也是皇子之一,且就她打聽到的消息來看,阿耶此次能重登大寶,三哥的功勞不小,風頭更是蓋過了所有人,也正因如此才被擁為太子,這般功高蓋主,怕是會成為當權者的眼中釘。
可是阿耶那般慈祥謙和,即便那顆星所指之人就是三哥,他也一定不會對三哥出手的……
當初,她也是這麼堅信皇祖母不會對自己的子孫出手,可自己還不是到太和山來了嗎?
李玄玄遍體冰冷,心裡亂作一團,不敢繼續再想。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師父,隕落······是死了的意思嗎?”
良久沒有得到葉法善的回答。
沒有回答,便是肯定的回答。
李玄玄咬了咬唇,繼續問道:“師父能算出期限嗎?”
“一年。”
“這一年之内,長安城注定不會太平,玄兒,你可以做出選擇,是繼續留在太和山,遠離這些禍亂紛争,還是回到你阿耶與三哥身邊。”
李玄玄沒做絲毫猶豫,當機立斷道:“師父,我要回去!”
聞言,葉法善沉了口氣:“料到你會這樣說,但為師還是要告誡你一句,天命不可違,不要妄想以一己之力去幹涉天道。”
李玄玄露出一臉苦笑,師父,作為您最沒用的徒弟,您看我像是能幹涉天道的樣子嗎?
葉法善從身後拿出一本黃皮書,雖離宮八年,李玄玄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是皇城内制,用于立後建嫡,封樹藩屏的冊書。
“這是從長安城送來的冊書,陛下冊封你為昌隆公主,你若想好了,便帶着這封冊書回去受封吧。”
李玄玄默了默,雙膝跪在葉法善面前,高舉着雙手。
“徒兒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