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這番态度着實稱不上是“請”,不給自己行禮也就算了,見面第一句話就将人噎得找不着北。
李玄玄扁扁嘴,想着自己現下有求于人,這種時候應該隐忍才對。
她鑽進車,坐在裴知行身旁。
“方才那個人叫你郎主,他不是大理寺的人?他知道我是誰嗎?不會出去亂說吧?”
“不是,放心,我府上的人口風一向很緊。”
“府上?你府上?”
李玄玄覺得自己瞬間就比身旁的人矮了一個頭,她還以為未成婚便能開府是自己的特權,想不到連裴知行都有自己的府邸,且自己的還沒建好呢!
頸脖下的一圈羽毛像鬥雞般支棱起來,撐着衣領讓她感到窒息。
“你有府?你竟有府?你不是還未成家嗎?”
裴知行鄙夷道:“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我沒有大驚小怪。”李玄玄降下聲,酸溜溜道:“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也有府邸,而且很大!過陣子我就能搬過去了。”
見裴知行一直沒有理會自己,李玄玄又湊過去,暗戳戳地問道:“你才當幾年大理寺少卿,怎麼可能買得起宅子,家裡給你買的?”
裴知行抿了抿嘴,看向窗外:“不是。”
“那你自己買的?就你那點兒俸祿,夠買多大的宅子?還府,肯定很小吧?倒是說說看在哪座坊裡?能這麼快趕過來,不會恰巧就在曲江附近吧?”
長安城地價以區域為劃分,北貴南賤,越是靠近北面的皇城,地價便越高,住的也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官員或者家财萬貫的富賈,而像裴知行這樣新晉沒幾年的官員,要想在皇城周邊買宅子是絕無可能的。
曲江正是位于長安城的最南端,這裡的地價相比城北便宜不少,買不起北城宅子的百姓都會選擇在這一塊安家立命,隻是作為官員,住在這要想在辰時前趕到興慶宮上朝就不大方便了。
李玄玄說完,便在倒在一旁樂得厲害:“改日我登門道謝,為你提上一匾送來,怎麼說也好光耀你裴府的門楣。”
裴知行回過頭,冷冰冰地注視着她:“下官見長公主精神頭十足,不像是快要死的人,若您的精力沒處使,不如下官去将馬松了,您跟在下官的馬後跑過去,或許還能再節省點時間?”
還未上門就先吃了一記閉門羹,李玄玄閉上了嘴,她身體确實不舒服,但那并不影響自己的心情,她可不是那種會因為困境而郁郁寡歡的人。
但她覺得裴知行是那種真會一言不合就将自己趕下車的人,所以止了聲,一言不發地靠在車上假寐。
正當她迷迷登登快要睡着的時候,馬車忽然劇烈颠簸幾下,緩緩停了下來。
車簾外傳來老翁的聲音:“郎主,前方沒路了,需郎主與娘子步行前往。”
“到了。”
李玄玄微睜開眼,裴知行已經下了馬車,她定了定神,也跟着起身。
車簾剛掀開,幾朵絮狀物就順着風飄了進來,李玄玄擡手接住其中一朵,是荻花。
她扶着車夫的手下了車,一望無際的蒹葭叢映入眼簾,正是昨夜夢裡的景象。
她環顧一圈,眉頭微蹙地站在原地。
裴知行走到她身旁,問道:“是這個地方嗎?”
李玄玄點點頭,她望了一眼江對岸林立的亭台樓閣,轉了個方向,指着前方道:“夢裡芙蓉園在我南側,所以應該要再往那個方向走一點。”
裴知行意味不明地盯了她半晌,才道:“走吧,制出那件羽衣的巧匠所住的正是這個方向。”
前方連能過人的路都沒有,裴知行抽出腰後橫刀,左右揮舞幾下斬開一條路來,李玄玄便跟在他身後走進一人深的蒹葭叢中。
“那名巧匠姓顧,循州人,貞觀年間全家遷至萬年縣,現在家中隻剩他一人了。”
“在這一片打漁的漁夫偶爾會将魚賣給這位郎君,我聽那些漁夫說,這位顧郎君,平日裡靠在曲江畔撿拾水鳥羽毛制衣為生,他制羽的手藝不錯,東西一做出來,就會被東市那幾家專為貴族制衣的鋪子搶購一空,隻是他戶屬下下等,又有廢疾,這幾家鋪子便故意壓低價格收購,再高價轉賣,所以他能拿到手的也不多。”
李玄玄訝異道:“還有廢疾?”
難怪夢裡的視野一晃一晃的,這下,她已有□□成的把握,就是這名巧匠殺了那隻妖怪。
隻要找到他,應該就能化解自己身上的詛咒。
隻是不知他是怎麼抓住那隻妖怪的,那妖怪死後都那麼厲害,生前應該更甚,她估摸着此人高低得會點兒降妖的法術。
裴知行将橫刀收回刀鞘中,逐漸放慢腳步,他撥開草叢,一座茅草小屋出現在他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