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今焉雖然身殁,但其留下的麻煩事還有真多。
首先是苗疆進行到一半的墨風政策,正在與地方部族豪貴拉鋸阻力的關鍵之時,鐵骕求衣當其受命,接過繼續推行墨學,與民生息的領旗角色。這使得鐵軍衛的工作量成指數增長,原兵長現副軍長的風逍遙,毫無升職加薪的愉快,隻想躺平做一條鹹魚。
“我看我還是送月回鄉,麥再回來的好啊。”又一次“自己放假”的風逍遙打起來回老家的主意,“老大仔真正是用人夠夠。”
“靖靈君臨走之時,提及劍宗宗主會保全無情葬月之性命。劍宗取得天師雲杖與修真院慘案元兇首級,想來在四宗交涉之中,能夠占據一定主動。”随雲遠寬慰道。
“看你的樣子,卻像是不贊同?”
“王骨回歸,道域天元掄魁重開在即。這樣重量級的籌碼,不為宗門置換利益,而為交換一名弟子的性命。劍宗宗主是有大氣量的人。”随雲遠慨然而歎,“無情葬月修習禁法是事實,紫微星宗丹陽侯對此窮追不舍。陰陽學宗宗主之子綬真,雖是受到他人設計,但死于無情葬月劍下亦是實情。當此重重壓力,劍宗實力居弱,又兼興複宗門之任,此種選擇令人感佩。”
她這樣說着又已有所指地示意風逍遙佩戴在側的酒葫蘆。
“舍得風月無邊?”随雲遠笑問道。
“你不知啊,這段日子以來,那可不是二十壇能了結的行情。”風逍遙繼續道,“魚仔還說給我三十壇百裡聞香。”
“百裡聞香是苦茶。”
“對啊,但是這個朋友,我還是真中意。上一回不許我幫助王族親衛,這一回不許我插手龍涎口之戰,老大仔啊,真正是不知想啥。”風逍遙喝了一口酒說道,“還有那個玄狐,忘今焉一個死人答應他的承諾,竟然還要苗疆繼續執行,真正是鐵塊一個。”
随雲遠微一皺眉追問,“忘今焉許了玄狐什麼?”
“嗯?你不知嗎?”風逍遙同樣疑惑,“夢虬孫已經趕去了。玄狐要以破壞龍涎口地勢為要挾,讓俏如來以止戈流與其劍決——”
“你說什麼!”随雲遠驚駭當場,猛然站起。
“麥激動。”風逍遙苦惱似的趕緊将人按下,“榕烨說了你的心神不宜震動。想來你的朋友也是考慮這點,才沒有告知你的。”
龍涎口地處中原金雷村之内,但其水脈卻與太虛海境水城相連。先有白蛟錦煙霞,後有菩提尊一步禅空,作為人柱鎮壓方才保的兩境無事。這一招毒計,明為俏如來,實則劍指海境。玄狐本魔世鐵精化靈,即便殺死之後還會複生,不通人性,無所顧忌,一心隻追求更高絕的劍招對決。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随雲遠神色嚴峻道。
“我也有種不好的預感。”風逍遙攔住她的去路,“你可麥到處趴趴走,我會真難和王上交待。”
“我要去龍涎口一觀。”
“我就知道。你這樣的狀況,王上不會同意的。”風逍遙否決道。
“我之去留,無須何人準許。”
水陣發動之際,無遊絲交織如電光之網,瞬息來去,隻留一句話。
“事有緊急,勞副軍長通知一下。”
“歹勢,要是被王上打死,我做鬼也不會放你爽。”
然而陣法消弭之後,半空原地掉出一枚鑰匙和字條——
——租處地窖風月無邊三十壇。
“有個釀酒師做好友,真正是作弊啊。我暫時原諒你了。”
但她還未抵達金雷村之時,就在道路之中遇到了劍無極和雪山銀燕兩人,負載鱗王送歸海境。
軟折下去的耳鳍失卻華麗的亮彩,扁塌塌地搭在雪山銀燕的肩頭。腹腔貫穿的大洞,骨肉翻出,鮮血泊泊流過金絲銀線鈎織的鱗彩華服,不斷滴落入土。
随雲遠被一種巨大的荒謬感篡奪了心神。她僵直呆立站在原地,眼也不眨地直視過來,眉間攢出一絲茫然,像是拒絕理解眼前的事态。但軀體先于思緒接受了事實,淌不盡的水色争先恐後地從眼眶裡逃逸出去。随雲遠低頭看見向上翻出的掌心,其上迅速積聚出的兩汪水窪,神思在空白之中閃現出事不關己般的疑惑。
“為什麼,要流淚呢?”她喃喃自語的發問。
“雲姑娘,請你節哀。”雪山銀燕沉重道。
劍無極箭步沖到随雲遠的面前,努力在眼前晃手,“喂,不會真的傻掉了吧。振作一點!”
“節哀?節什麼哀?”随雲遠緊緊盯着雪山銀燕,視同劍無極于無物,一步一頓地逼近雪山銀燕,猛然将北冥封宇從他的肩上抓拽下來,就勢扔到地上。
“你要做什麼——”
無遊絲猶如自主意識在身後瞬發橫掃,若不是雪山銀燕閃避得夠快,險些一抽冷子給他一個耳光。
“你在開什麼玩笑!”緊緊攥住北冥封宇胸口衣料,用力向上提起,蒼白失血的鲲鱗垂在手邊,“這麼輕易死掉。這算什麼?那麼多的犧牲,那麼多的代價,你竟然死了。好啊,你去死吧,死人是什麼都做不了的,你就在地府看着海境的一切,都變得事與願違罷!你這個——”
她越說越是激動,猛地揚手竟然像是要給北冥封宇一個耳光,但被人即刻握緊手腕制止。
“夠了。别胡鬧。”
無處發作的忿怒轉瞬傾倒在了前來接應的欲星移的身上。
“你不是算無遺策嗎?你不是成竹在胸嗎?尚賢宮的九算你不是真了解嗎?你在做什麼!開放海境,推行墨學,難道就是為了這種結果!你怎麼都不講話!”
“你也要容我開口啊!”欲星移有一瞬間的疾言厲色,但他極快地将這種失态壓下去,牢牢制服住她奮力掙紮的雙臂,試圖讓人安定下來,“我的責任我會承擔。忘今焉與玄之玄鼓動玄狐,這筆賬我也一定清算!”
“誰要你承擔!”嘶啞破音的喉嚨像是突然被卡住一霎,取而代之的是混雜着幹嘔的嗆咳,失去節奏的脈搏進一步加深呼吸的紊亂,單薄嶙峋的脊骨漸次蝦子一般的彎曲下去,劇烈的痛苦和窒息感,使得整個軀體都強烈的震顫起來。
欲星移一隻手撈住她的後脖頸,另一手運功打在額頭,機體受創般的一霎繃緊,但很快随着意識昏迷而症狀消解。
“哇靠,你們海境的醫治方式會不會也太粗放了點?”
雪山銀燕一本正經地問劍無極,“讓你感覺真熟悉嗎?”
“笨牛哇,你真正是……”
欲星移沒有理會劍無極的瞪眼吐槽,轉身吩咐左将軍申玳瑁将兩人帶回太虛海境。後者在看清随雲遠容貌地瞬間大驚失色,“師相?!這、瑤妃娘娘與鋒王殿下——”
欲星移卻是否決,“先不要驚動他們。蘊姬殿下需要靜養。暫不見客。”
“真正是伊,但是這是怎樣一回事?三王之亂時的行宮大火不是沒有生還者嗎?”
“不必多問,照辦就是。”
“是。”